顧嬌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而又熟悉的屋子,陌生是因爲這一定不是她的西屋,也不是醫館的小院。

    熟悉是因爲她似乎來過這裏。

    “醒了?”

    一道不鹹不淡的女子聲音自窗臺的方向響起。

    顧嬌扭頭望了望,就見一襲素淨打扮的信陽公主坐在窗前練字。

    顧嬌想起來了。

    這是信陽公主的屋子。

    這麼說,她如今是在朱雀大街的那座宅子?

    可她爲什麼會在這裏,她沒有一點印象了。

    信陽公主練完一張字帖,滿意地放到一邊,又拿了一張繼續練:“龍一把你撿回來的,還非得把你放在我的牀上。”

    語氣赤果果的嫌棄。

    她用了一個撿字,看來是龍一自作主張,不是被信陽公主派去的。

    顧嬌沒問龍一是怎麼找到自己,問了也白問,她說道:“那你可以不讓他放。”

    “哼。”信陽公主冷哼道,“我倒是想。”

    顧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衣裳已經換過了,不知是誰的。

    信陽公主淡道:“玉瑾的衣裳,你以爲我會把我的衣裳拿給你穿嗎?”

    顧嬌:怎麼自己想什麼她都知道?

    信陽公主再度開口:“你是燕國死士?”

    “嗯?”顧嬌一愣。

    信陽公主漫不經心地說道:“渾身都是血,卻沒一滴是你自己的,別告訴我你用血水洗了個澡。”

    顧嬌古怪地問道:“這和燕國死士有什麼關係?”

    “看來你真是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信陽公主終於拿正眼看了看顧嬌,卻也僅僅是一眼便淡淡地移開了視線,“你來時的那副樣子,活脫脫一個失控的死士。順便說一句,死士只有燕國纔有,龍一也是燕國來的。”

    顧嬌無比篤定地說道:“我不是死士。”

    信陽公主頓了頓,點頭:“也是,死士都沒你那麼大殺氣。”

    顧嬌:“……”

    損人前能先打個招呼嗎?

    還以爲你要說,也是,你是定安侯府的千金。

    顧嬌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這會兒究竟是個什麼時辰,她只知道自己好餓,沒一會兒肚子便咕咕叫了起來。

    信陽公主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毛筆,目光依舊沒看顧嬌,而是落在她新寫好的字帖上:“你是自己喫還是和我一起喫?”

    一起喫什麼?晚飯嗎?

    這都什麼時辰了,信陽公主竟然還沒喫飯。

    顧嬌想了想,說道:“如果方便的話,我想自己喫。”

    信陽公主收好字帖,起身走了出去。

    不多時,一個小丫鬟端着一個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是三菜一湯,還有一個小果盤,菜品不多,但菜餚的品相很豐富。

    小丫鬟先把托盤放在桌上,拿了個專門放在炕上的乾淨小几擺在了顧嬌所在的牀上。

    顧嬌本打算說,我可以下牀自己喫,但人家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顧嬌就不辜負對方的一番美意了。

    “奴婢在外面候着,姑娘有什麼吩咐隨時叫奴婢。”小丫鬟說着恭敬地退了出去。

    顧嬌準備開動自己的晚餐了。

    誰料下一秒,龍一閃進了屋!

    顧嬌的手一抖,剛抓起來的筷子都驚掉了。

    不會……又是來找她撅筆的吧!

    顧嬌心驚膽戰地瞪了半晌也不見龍一拿出他的炭筆,她暗鬆一口氣。

    看樣子不是。

    那是來找她幹什麼的?

    顧嬌看着龍一,龍一的雙手背在身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顧嬌面前的飯菜,一副好像很期待的樣子。

    顧嬌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你也要喫嗎?”

    龍一沒動。

    猜錯了?顧嬌想了想:“你是在提醒我趕緊喫飯嗎?”

    龍一的氣場依舊沒變化。

    又猜錯了。

    龍影衛不會說話可愁人吶,什麼都得她猜猜猜的。

    顧嬌死活猜不透龍一這回是要幹啥,她嗯了半晌,古怪道:“你該不會是想餵我吧?”

    龍一的眼神蠢蠢欲動!

    顧嬌看了看他背在身後的手,沒想太多,不就被喂個飯嗎?看在把她救回來的份兒上,準了。

    “好叭。”顧嬌放下筷子,“你來喂吧。”

    還沒被龍影衛餵過飯呢,也算兩輩子絕無僅有的體驗了。

    龍一特別高興地拿出了藏在背後的餐具!

    顧嬌定睛一看,差點跌倒!

    人家餵飯是拿勺子,你怎麼拿個鍋鏟?!

    你是認真的嗎!

    隔壁信陽公主正在喫飯,顧嬌面不改色地走了進來:“我想了想,一個人喫飯好像不大禮貌,我還是和公主一起喫的好。”

    信陽公主沒說允許也沒說拒絕,顧嬌就當她默認了,她在信陽公主對面坐下。

    桌上原本有另一副碗筷,但顧嬌沒坐在那一副碗筷所對應的凳子上,而是選了它的旁側。

    她坐下後也沒將這副碗筷拿過來。

    玉瑾的眸光動了動。

    “你也坐下喫吧。”信陽公主對玉瑾說。

    “是。”玉瑾給顧嬌添了一副碗筷,纔在原先那副碗筷對應的凳子上坐下。

    她疑惑地看了看顧嬌。

    不確定顧嬌是巧合爲之還是早看出了自己原本是要陪信陽公主用膳的。

    顧嬌埋頭喫飯,好似對喫飯以外的事全都不關心。

    玉瑾的神色鬆了下來,也開始慢條斯理地喫飯。

    顧嬌其實並不是對別的事漠不關心,她只是沒表露在臉上而已,她一邊喫飯的功夫一邊暗暗觀察着信陽公主。

    信陽公主的動作很輕緩,有一股來自骨子裏的尊貴與優雅,顧嬌幾乎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蕭六郎。

    蕭六郎也是這樣,哪怕當初在鄉下,他穿着打着補丁的衣裳,依舊難掩眉眼間的風華與舉手投足的清貴優雅。

    顧嬌沒見過蕭六郎從前是什麼樣,所以不像老祭酒那般覺得蕭六郎是徹頭徹尾地變了一個人。

    事實上,一個人再怎麼性情大變,文風改變,習慣驟變……有些小動作與小神態卻怎麼也不會變。

    刻意改變的是都是自己能夠意識到的,但一些自己都意識不到的自然也就無從去改了。

    蕭六郎自己都不知道他喫到好喫的東西,眼睛會快速地眨兩下,喫到不好喫的東西,左邊的眉頭會挑一下。

    信陽公主亦如是。

    不過,這一桌子菜好像就沒她愛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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