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進去後輕車熟路地打了簾子進入裏屋,並繞過屏風來到牀前。

    那壓根兒不必人帶路的樣子活像自己來過似的。

    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今日的帳幔是挑開的,顧嬌一眼便看見了牀鋪上昏睡不醒的中年男子,與昨日不同的是,他的腦袋與手臂各處的穴道上都扎着銀針。

    方纔那位二夫人提過,陳國洛神醫的弟子剛爲國公爺施過針,這會兒去給國公爺熬藥了。

    昨日事出緊急,顧嬌只匆匆與國公爺打了個照面,沒給他診脈,也沒仔細看他長什麼樣。

    眼下倒是瞧見了。

    說這是一張瘦到脫相的臉都不爲過,但他骨相極佳,氣質絕倫,不難想象他昏迷前曾是個溫潤儒雅的男子。

    顧嬌的心底忽然涌上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她也不知道是爲什麼。

    在爲他診脈之前顧嬌先詢問了患者的情況:“國公爺是因爲什麼事變成這樣的?多久了?”

    在馬車上,沐輕塵沒告訴顧嬌國公爺的情況,因爲沐輕塵根本就只打算走個過場。

    沐輕塵錯愕地看了顧嬌一眼,彷彿覺得顧嬌演得還挺像。

    只不過,這個問題有點兒難以回答。

    沐輕塵與二夫人齊齊沉默了片刻。

    “中毒。”

    “摔傷。”

    沐輕塵與二夫人同時開口。

    二人愣了愣。

    “摔傷。”

    “中毒。”

    沐輕塵與二夫人再度同時開口。

    “到底是摔傷還是中毒?還是都有?”顧嬌問,“你們最好不要有所隱瞞,不然可能會影響我的判斷。”

    沐輕塵用一種“你入戲這麼深”的複雜眼神看了顧嬌兩眼。

    最後,還是二夫人嘆了口氣,道:“算了,也不是什麼祕密了,再者你是輕塵公子帶過來的人,讓你知道了也無妨。國公爺是從馬背上摔下來才暈倒的,之後再也沒有醒過來的,但是御醫在爲國公爺治傷的時候發現國公爺還中了一種罕見的慢性毒藥,叫什麼……七星散。中毒的人早期與中期都不會有什麼症狀,等毒發時便已深入臟腑,無力迴天。索性國公爺中毒的日子尚淺,御醫們想法子國公爺體內的毒素肅清了。”

    青年男子嘲諷道:“輕塵公子,你請來的這位小大夫醫術不行啊,連病因都得別人來告訴他,那要他何用?”

    沐輕塵冷冷地睨了青年男子。

    顧嬌絲毫沒受影響,繼續問道:“解毒後國公爺也一直沒醒過來嗎?”

    二夫人搖頭:“沒有。”

    顧嬌又道:“這種情況多久了?”

    二夫人說道:“三年多了。”

    已經超過一年了,基本上可以判定爲植物人了。

    顧嬌問道:“他摔下馬之前的身體狀況如何?從小到大可有過生過什麼大病,出事前可有中過風?”

    二夫人再次搖頭:“沒有,國公爺早先的身子一直康健,從小到大沒聽聞他得過什麼大病,也沒中過風,畢竟他還這麼年輕。”

    在二夫人來看,中風是老人才會有的病,國公爺今年也剛過四十,怎麼可能中風?

    那基本上可以排除腦畸形、變性及代謝性疾病。

    顧嬌覺得他急性損傷的可能性比較大,顧嬌又問了國公爺可曾溺水、窒息等情況,得到的回答都是不曾。

    看來主要的起因就是那場墜馬事故。

    沐輕塵蹙眉,給顧嬌使了個“差不多該背方子”了的眼色,戲不用做得這麼逼真。

    顧嬌無視沐輕塵的目光。

    她在觀察患者的情況,她其實無意動患者手臂上的銀針,打算等那位洛神醫過來將針的取走之後再爲他診治,可就在此時,她察覺到國公爺的五官出現了輕微抽搐。

    先是眼皮抽動,再是眼珠無規律地擺動,之後連嘴角也似乎不受控制地抽了起來。

    一般來說,每個行業都有自己的規矩,不論顧嬌自己多厲害,她都不會輕易去幹涉別人的醫治,除非是萬不得已。

    顧嬌目光一掃,發現了問題所在。

    她伸出手,唰的將患者手腕上的一枚銀針拔了下來。

    國公爺的面部停止了輕微抽動。

    只有顧嬌站在牀前,沒人看見國公爺發生了什麼,只見到顧嬌將國公爺的銀針拔了下來。

    屋內的人齊齊一怔。

    沐輕塵蹙眉。

    “你在做什麼!”

    伴隨着一道帶着怒氣的嬌喝,一名身着淡綠色束腰羅裙的少女端着一碗湯藥走了進來。

    她將湯藥擱在桌上,快步來到牀前,慍怒地看向顧嬌。

    這世上之人大抵都愛以貌取人,原本少女只是有幾分怒氣,可見了顧嬌的臉後又多了幾分鄙夷。

    她冷聲道:“你是什麼人!爲何動我的銀針!”

    顧嬌拿着那根銀針,對她不鹹不淡地說道:“你的內關穴扎偏了。”

    少女柳眉一蹙道:“不可能!你是哪兒來的下人!竟敢污衊我的醫術!二夫人!你們國公府的人都是這般目中無人的嗎!”

    二夫人尷尬。

    少女是下國人不假,可她不是普通的下國人,她是赫赫有名的洛神醫的弟子,國公爺的病還指望她來治癒呢。

    青年男子似笑非笑地開了口:“這位……是輕塵公子特地爲國公爺請來的昭國大夫。”

    他咬中了昭國二字。

    誰不知昭國與陳國水火不容,去年纔剛經歷了一場大戰,陳國敗北,又給昭國賠了不少銀子。

    少女看顧嬌的眼神越發不善了,這哪裏是同行之怨,這是國仇家恨!

    “二夫人,你也認爲我的針扎錯地方了嗎?”少女問。

    二夫人當然不會這麼認爲,少女是洛神醫的弟子,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失誤呢?

    其實少女下針的地方是對的,只是角度稍稍偏了,顧嬌不清楚她是在什麼情況下下的針,是着急慌亂,還是驕傲大意?

    少女倨傲地說道:“二夫人,你們既然不信任我的醫術,不如另請高明吧。國公爺,我不治了!”

    “萬萬不可!”二夫人趕忙出聲挽留,“慕姑娘醫術高明,是洛神醫的關門弟子,除了慕姑娘,還有誰能救治國公爺?”

    這話有些誇張了,燕國不是沒有經驗更豐富的大夫,可要麼請不到,要麼是大夫的法子不奏效。

    他們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了別的大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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