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浸月卻低着頭，小聲說：“本子裏的我都會，不過我唱的多是旦角，所以西廂記、牡丹亭也都行。”
張清清點點頭，對着管老大說：“我們這裏葷詞淫曲可唱不得，所以具體唱什麼由我提前來定，我會告知浸月，讓他告知你的。”
管老大尷尬的點點頭，客人點戲是常事，可不由他這個班主反而有蘇浸月轉告，多少有些添堵。
“朱大哥，演出事宜都安排清楚了嗎？可有需要補充的遺漏？”
“回姑娘，都已經說清楚了，管老大也已經知曉了。”
管老大笑嘻嘻的跟着點頭說是。
“那好，現在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要單獨和浸月說。”張清清不想在看着不順眼的班主，很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額，樓主有什麼事情其實都可以和我說的，我。”
“管老大此時就已經不把樓主的話當成一回事了嗎？那看來咱們的合作也不必再繼續下去了。”
朱成很沒有好奇的呵斥，張清清也表現出一絲不耐煩。
“是是是，我多嘴我多嘴，浸月你好好和你姐姐敘舊，回來咱們在好好聊啊。”管老大多少有些不服氣，卻也不像因爲一時意氣而丟了這個飯碗，他絕對相信，以這樓主的身份，把蘇浸月要去並且單獨讓他唱都是有可能的，自己還是識趣點吧。
想到這，管老大立刻起身，給張清清行了個大禮之後匆匆跑出去了。
“你們班主可不是個討人喜歡的人。”張清清看到管老大離開，轉頭對着蘇浸月說。
蘇浸月尷尬一笑，若論討厭誰還能有他知道的清楚。
“朱大哥，去那些消腫清淤的藥膏來。”
蘇浸月恍然，原來張清清已經發現自己臉上的痕跡了。他想用手去遮掩，卻被張清清的笑給打斷了。
“行了，你這個行當是什麼樣子，我清楚的很，只怕十個班主裏，有九個半都是非打即罵的個性。”
朱成的動作很快，從櫃檯裏拿出了四五種藥膏，張清清拿起來一個個聞了一便，最後拿了一個青瓷小瓶：“人臉嬌嫩最受不得刺激，這藥雖然見效慢，可十分溫和。”
說着，張清清用食指輕輕蘸上一些，在蘇浸月的臉上輕敷起來。
蘇浸月原本想躲，可張清清用一種不許亂動的眼神看着自己，讓他放棄了抵抗。
張清清的手指溫熱而柔軟，力度不重也不輕，揉搓的十分舒服，蘇浸月甚至想要閉上眼睛，去享受着難得一刻的時光，卻不防張清清忽然開口。
“雖然你是男孩子，可也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能由着別人欺負就知道乾巴巴的受着，其實你如果願意，我可以幫你離開那個地方。”
聽到張清清願意幫自己，蘇浸月十分激動，他剛想問自己是不是可以留在這裏，張清清就說：“如果你有地方去的話。”
這句話讓蘇浸月剛剛還高昂的心直接跌倒了谷底，是啊，如今張清清都已經不認得自己了，自己也不可能厚着臉皮要求留下，自己什麼身份，何德何能......
張清清擦了一會纔算擦完。
蘇浸月感受着皮膚上傳來的絲絲涼意，臉上舒服了很多：“謝謝姐....姐。”他很想這麼喚張清清，可卻又怕張清清會責怪失禮。
“嗯。”蘇浸月臉上略微有些羞紅，卻又帶着開心的笑，這可能是他這幾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姐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嘛？”蘇浸月從昨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叨唸一個問題，也是他很迫切想要知道的問題。
“什麼問題？”
“你說你失去記憶了，那你還記不記得小虎哥哥？”蘇浸月昨天晚上才恍然，張清清失去了對自己的記憶，卻不一定失去對張小虎的記憶，當年張小虎去找張清清，說不定兩個人還一直在一起。
“我哥？這我當然記得。”
聽到張清清還記得張小虎，蘇浸月的臉上笑的開心：“那小虎哥哥現在在哪裏？”只要張小虎見到自己，那自己的身份就不言自明瞭。
“我哥他已經許久不在京城了。”
“不在京城了？”蘇浸月又是一個大起大落：“那小虎哥哥都什麼時候回來，這麼久不見，我還挺想他的。”
張清清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把張小虎的行蹤告訴蘇浸月：“這可不好說，我哥現在出門在外都是有事情的，只有事情辦完才能回來，下次等她再回京城，我定叫你出來和他聚聚。”
“小虎哥哥現在在做什麼？”聽到哥哥總是奔波，蘇浸月下意識的問。
“嗯~通俗來說算是個差役，專門幫着朝廷傳遞一些消息。”
這話當然是假的，張小虎現在從事的事情，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小虎哥哥當上差役了，那豈不是做官了，嗯！做官好，做官好，總好過想我這種下九流。”蘇浸月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一句連張清清都沒有聽見。
張清清剛想要問他說什麼，門外的小廝匆匆的來傳：“樓主，唐公子來了。”
蘇浸月猛然擡頭，他沒想到唐逸飛會這會過來。
“知道了，讓他在門口等着吧，我一會就出去。”
蘇浸月回過頭，呆呆的問：“姐姐有事要出去？”
張清清點頭：“嗯，有個宴席需要我陪唐公子一起去，你喫過早飯了嗎？我讓朱大哥給你弄些粥吧。”
蘇浸月點點頭：“不了不了，我就先回去了，讓唐公子看到你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他會嫌棄的。”
張清清被蘇浸月這樣的話嚇了一跳：“渾說什麼？說起來咱們都是下九流，誰比不過誰？不過我也的確要走了，和你說話感覺還挺開心的，如果你願意下次再來玩吧。”
聽到張清清允許他下次再來，蘇浸月用力的點點頭，即便兩人已經漸漸走向兩個世界，可在他的心裏，張清清永遠都是他最心愛的姐姐。
如果她能嫁得良人，即便拋卻自己這個身份低微的弟弟又如何。
在玲瓏匆匆趕來之後，張清清和蘇浸月告別，先出了門和唐逸飛去了。
看着張清清離去的背影，蘇浸月拜別了朱成，自己向着戲班的院子走去。
此時的西市空空蕩蕩，雖然天很明亮，卻如同黑夜一樣四下空寂。
蘇浸月孤單的背影在這樣寥落的街上，更是顯得悽悽慘慘。
他勾着背，不知是冷的直不起來，還是原本就那樣，直到他的身子發出一絲絲顫抖。
“你是在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