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上顛簸了整整一日,直到月上中天一行人才進了會州城。

    不會騎馬的吳以晨,被祁爍護在胸前顛了一路,渾身的骨頭都快錯了位,進城下馬時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

    祁爍無奈地把人拽起來,段跡堯則先一步進了驛館,安排吳以晨在驛館住下。

    吳以晨進了客房就好奇的四處看來看去,甚至連擺放的桌椅也要伸手去摸摸。

    祁爍好笑地看着他:“怎麼,你,沒有住,過驛站嗎?”

    吳以晨點點頭,雖然他祖籍在南方,可從小生在北京長在北京,大學上的還是家門口的音樂學院,每年跟媽媽過年回南方的姥姥家,也是從一個都市趕往另一個都市,除此之外基本上就不出北京城,他又是個不愛出門的死宅,旅行基本是沒有的,酒店自然是沒怎麼住過,只是沒想到自己這第一次獨自旅遊,就碰到那些糟心事,第一次出遠門,居然遠到了異時空去。

    祁爍眼見他情緒低落下去,便岔開話題道:“你就,暫時,在這裏住,如,如果有事,我們會,來找你。”

    祁爍把手中一直拎着的包袱遞過去:“這……這是,我買給,弟弟的,你應,應該能穿上。”說着對他努努嘴,“你,這身,太,太破爛,換,換了吧。”

    吳以晨將小包袱抱在懷裏,低着頭輕輕說了聲謝謝,祁爍笑着揉揉他的腦袋。

    祁爍和他聊了幾句就被段跡堯拉走,交代吳以晨好好休息,明日和他們一起前往會州府衙面見刺史。

    祁爍臨走前給了他一些碎銀錢,吳以晨叫了熱水,洗了這一個月裏的第一次澡。

    一身清爽的坐在牀上,沒有死亡威脅的提心吊膽,再也不用躲在黝黑的洞穴中害怕被殺,忽然的安心和穿越的不安終於壓垮了年輕的孩子,吳以晨再也忍不住,伏在牀鋪上放聲痛哭。

    桌上燭光搖曳,牀上的少年臉上還有未乾的淚,就這麼哭着睡了過去。夜風吹過,燭光恍惚一下驟然熄滅,少年抽搭地呼吸漸漸平穩,安心的睡了過去。

    轉天一大清早段跡堯和祁爍便來到驛館樓下,祁爍細心的爲吳以晨帶了些包子留作早飯,還被段跡堯擠兌了兩句,小二領命上去叫人,不多時,便見換了一身簡單布衣,頭髮隨手綁束在腦後的少年奔下樓。

    樓下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察覺出些許訝異,少年身量不高,短圓的臉上是團溜溜的杏核眼,看上去精巧伶俐又稚氣十足,跟先前髒兮兮的乞丐模樣相去甚遠。

    祁爍挺喜歡這娃娃臉的小子,忍不住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纔將手中的油紙包遞過去:“喫,吧。包子!”

    吳以晨笑出梨渦來,重重點頭伸手接過,和他們一起前往會州府衙。

    會州府衙外。

    吳以晨跟着祁爍他們還未進門,遠遠就見幾位同僚,押着一壯漢走了過來,爲首那人名叫尹宏伯,是他們這幫衙役的頭,看見見到他們便笑着招呼道:“回來啦!”

    段跡堯和祁爍拱手行禮,幾人寒暄起來。

    “聽說你們要去蟒山,我們還擔心來着。”尹宏伯聲音爽朗道,“咱們原本便和他們不來往,百姓都傳言那裏茹毛飲血,都怕你倆被人吃了。”說着看向祁爍,哈哈笑着說道,“尤其是這祁爍,都怕他被扣下給人土司當女婿了!”

    祁爍耳根赤紅,尷尬地低下頭,段跡堯不動聲色將人護在身後,陪笑着說:“納康族是蟒山蠻族中最強大的,自然是態度囂張些。”

    說着幾人又寒暄了幾句,那尹宏伯看着縮在祁爍背後的吳以晨,揚揚下巴道:“這是?”

    段跡堯正要開口,祁爍出聲接過話頭:“他,他是,我們,路,路上遇見的,我們,帶他回來,尋親。”

    尹宏伯點點頭,跟他們告辭押着犯人離開了。

    段跡堯疑惑轉頭,眼神詢問看着祁爍,祁爍憨憨笑道:“謹,謹慎點。”說着暗中在吳以晨緊握的手上捏了捏。

    看着吳以晨怯懦地縮在祁爍背後,段跡堯無奈搖搖頭,交代他們在外面等着,自己趕往刺史書房彙報情況了。

    刺史李開年從端坐在書案前,神情肅然看着手中的卷宗,那是昨夜祁爍連夜趕出來,有關納康屍首案的材料。

    “豈有此理!”李開年重重地將手中卷宗摔在案上,“當真猖狂至極!簡直視我大宸律法如無物!”

    段跡堯垂手而立:“幸而納康土司深明大義,準了半月時間讓我們查清此案。”

    李開年嘆氣道:“西南由蔣家軍駐守,眼下蔣國公剛回京述職就發生這樣的事。”

    段跡堯問道:“需不需要傳信給去西南軍營,以防萬一。”

    李開年沉吟着:“不……如今還有些時間,你們先追查此事。”

    段跡堯口中稱是,李開年皺眉道:“卷宗上說,你們在蚺部找到了一個倖存者?可清楚他的身份?”

    “倖存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兇徒行兇時他正躲在神廟中。”段跡堯回道。

    “所以關於神諭一事,也只是那少年的一面之詞?”見段跡堯點頭,李開年便道,“首先這話究竟有多少可信也未可知,其次這少年是不是那夥人的同夥也不能確定。那少年現在何處?”

    段跡堯頓了頓回話道:“那少年……納康土司把人攔下,並未跟來。”

    李大人怔了怔問道:“那你們帶回來的……”

    “那是我們路上遇見的一個乞兒,央求我們帶他來會州城尋親。”段跡堯順着話頭說,“屬下正要帶他去跟師爺找戶籍消息,查出他的家人在哪裏呢。”

    李開年擺擺手:“這都是小事,你自己做了便是。眼下還有不到半月時間,西南的安寧此時全在我們手中,可不能掉以輕心啊!”

    段跡堯拱手稱是,便告辭退下。李開年望着桌上案卷,片刻後朗聲喊道:“童兒!”

    門外站候的書童開門進來:“老爺,有何吩咐?”

    李開年隱在晦暗內室,吩咐道:“去把尹宏伯叫來。”

    那廂段跡堯離開後,祁爍就帶着吳以晨找到師爺,裝模作樣地查了戶籍消息,吳以晨全程都在呆呆發愣,祁爍與他說話也久久回不過神。

    不多時段跡堯找到他們,祁爍拉着還在發呆的吳以晨向師爺告辭,離開了府衙。

    拉着迷迷糊糊的吳以晨來到驛館門前,祁爍拍拍手把人叫醒:“別,別發呆了。”

    吳以晨這纔回神,眼神有些呆滯地看着祁爍,段跡堯告訴他:“這幾日你就住在驛館裏安心待着,等我們確定府衙之中沒有問題,就帶你去見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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