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庭院之中,找了個石凳坐下。

    青竹告訴吳以晨:“禮樂司有宵禁,我們還是在樂坊之中呆着,不要到處亂跑,免得惹出事端來。”

    吳以晨只是現在還不困,纔想拉着青竹出來聊一聊,聽他這麼一說順勢就點了點頭。

    四方院子隔出的天空上,是一彎明亮的下弦月,月光還算亮堂,將庭院照得朦朦朧朧。

    青竹先開口問吳以晨:“你爲什麼會想到要來參加選舉神諭?”

    吳以晨想了想斟酌着開了口:“我來京都是想找人告狀的,我要找一個能夠扳倒王爺的官職,跟他去告狀!”

    青竹有些詫異,他沒想到看上去如此樂天的吳以晨,居然抱着這樣的想法。

    青竹立刻追問下去,可是吳以晨想到在西南的時候,流淵他們千瞞萬瞞,又覺得這件事情好像不該說,於是搖了搖頭不再說下去。

    青竹見他不說話,就自己兀自說着:“看你整天嘻嘻哈哈,好像什麼事都不放心在心上,還以爲你就是這樣一個什麼都不往心裏去的人,果然世人皆苦,各有不同罷了……”

    他忽然說的這麼傷感,吳以晨則是想到剛進禮樂司的時候,青竹的異樣來,便轉頭問道:“你好像自從來了禮樂司,就不太開心的樣子。之前不是很想來的嗎?”

    青竹笑了笑,吳以晨看出他笑得很勉強,一陣沉默後,青竹擡起頭看着月亮,輕聲說道:“我想來,並不是我真的想來,不是我自己想來,可這世間並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隨着人心去自由自在的。”

    他忽然變得那麼哲學,吳以晨有一些接受不了,雖然他覺得青竹有的時候是挺愛說道理,可今天的青竹好像很不一樣,具體哪裏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

    青竹說完那句話,就開始默默的盯着月亮看,不再和吳以晨說話,本來想找個人聊聊天,現在只剩他自己在發呆,吳以晨有些無聊,撐着腦袋坐了一會兒,就開始不自覺的打瞌睡。

    第二日天光降臨,吳以晨發現自己睡在牀上,通鋪之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吳以晨有些懊惱自己起的太晚,現在樂坊用餐的時間已過,只怕他去了飯廳連碗筷都收了。

    於是餓着肚子的吳以晨,沒精打采的洗漱完畢,踱步來到樂坊門前坐在地上發呆。

    正巧梁尋歌從舞坊走出來,見他傻傻坐着就問道:“小吳樂師?怎麼坐在這兒啊?”

    吳以晨笑眯眯地擡起頭:“梁姑娘早!”

    “你也早!”梁尋歌笑了笑,她對這個娃娃臉的小子,一直頗有好感,他和別的樂師都不一樣,沒有他們那股子不知哪裏來的高傲勁,也沒有他們那些不明不白的自卑勁。

    梁尋歌問他:“這麼一大早就坐在這裏發呆,我記得你練琴的時間,安排的就是這個時候啊?”

    吳以晨聳聳肩:“我覺得這個時間太早,就和一個同僚換了時間。”

    吳以晨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梁姑娘,我在想如果時間固定下來,那麼如果有人對時間不滿,豈不是換不了了?不如每週輪換一次,你看怎麼樣?”

    梁尋歌愣了一下:“每……什麼?”

    吳以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額……我的意思是,時間上是不是可以輪換,這樣如果別人不滿自己的時間,那麼第二天他的時間就變了,這樣是不是公平一些?”

    梁尋歌想了想:“是不是有人因爲這件事情找你了?他們是不滿自己的時間嗎?”

    吳以晨趕緊站起來:“不是不是,沒有!你別誤會,我就是這麼一說!”

    他的那點小心思,哪裏能瞞得過樑尋歌,只見梁尋歌掩脣輕笑:“行了行了,我知道什麼情況了,明日起你們的時間就換一換好嗎?”

    吳以晨憨憨笑着,用力點了點頭,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嚕一聲,梁尋歌撲哧一樂:“這個時候了,你該不會沒喫飯吧?”

    吳以晨不好意思撓撓頭,梁尋歌衝他擺擺手,把人帶到舞坊門前讓他在這等着,自己則走了進去,片刻之後迴轉出來,手裏多了一個油紙包。

    她把東西遞到吳以晨跟前,笑着說:“謝謝你剛纔說的事情,這包點心,姐姐獎勵你啦!”

    吳以晨樂呵呵地點頭,向梁尋歌到了謝,連蹦帶跳地回到了樂坊。

    於是轉天,衆人練琴的時間變成了輪流制,定下八個時辰,每天每個時辰輪流,每人的時間都不再固定。

    因爲吳以晨之前在晚上,所以輪換以後他成了最早的那一個。

    青竹看着眼前這個貌似天真的少年,神色有些複雜。

    因爲前一天,吳以晨彈琴的時間非常晚,樂師們早早就睡了,並沒有人聽到他彈琴。

    今日一大早便是他,想起先前在城外看臺之上,他的種種怪異表現,樂師們都揣着好奇,圍在天音閣門口,等着看他到底要怎樣彈奏這個神諭。

    吳以晨進屋不久,樂聲便響徹天音閣,一衆樂師驚詫不已,面對神諭他們一向小心翼翼,誰也不敢如此用力,可誰知吳以晨如此對待神諭,卻能發出這般美妙的聲音。

    門外的青竹已經僵住,知道吳以晨是個奇怪的孩子,卻不知道他居然如此奇怪,神諭這個東西在他手裏,就好似他之前的那隻竹笛,只是他的一件玩物,一件用來玩弄音樂的玩物。

    激昂的音樂聲,在它最高潮的地方停止,天音閣外月生久久不散。

    門口的樂師們已經沒有人再說話了。

    天音閣房門被打開,吳以晨一出門就看見門口站了很多人,見他出來紛紛圍了上來。

    “你剛纔彈的是什麼?”

    “你怎麼讓神諭發出那麼大的聲音?”

    “你剛纔是用什麼彈的神諭?是用錘子、撥子,還是什麼別的東西?”

    各種各樣的問題,五花八門,但都圍繞着一件事情,就是神諭應該如何演奏。

    吳以晨清楚他們連彈琴的時候,要坐凳子這件事情都不知道,指望他們利用鋼琴彈出什麼樂聲來,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衆人沒有想到的是,吳以晨居然毫不吝嗇,將所有人帶進天音閣,當着他們的面將剛纔的曲子重新彈了一遍。

    樂師們目瞪口呆,原來神諭是要坐着彈的,原來神諭是兩隻手一起彈的,原來神諭上的黑白方塊都是可以彈的。

    多數的樂師還是覺得吳以晨的演奏方法是對的,只有少部分樂師堅持自己的看法,不願意理睬吳以晨的方法。

    吳以晨並不在意這些,演示過後就離開了,青竹則是急忙追得上來:“剛纔是在做什麼?那是你想出來的方法,你就這麼公然告訴他們?要是被人學會了,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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