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最終，沒有聲音傳出。
“黃道友，這筆買賣，就不做了。”
耳畔依舊迴盪着阮棠的聲音，可音猶在，人卻踏上了那條死了無數修士的殘破仙路。
黃仲天情緒失落的躺在船中，一時間有些晃了神。
“又有人登仙路了！”
“是一位女修，這是哪個聖地的仙尊境強者？”
“仙路漫漫，又將多一位屍骨無存再無轉世機會的可憐人。”
“……”
白玉階梯周遭。
只有少部分修士的目光盯向阮棠。
因爲每時每刻都有人登仙路，一般也就能走個十到五十階，就會身體爆裂化作血霧。
唯有跨過上百階的準帝境大能，纔會吸引大部分修士的視線。
聽着附近修士的議論聲。
黃仲天突然有些後悔了，他嘴脣顫抖，大聲嘶吼道：“別摘果子！！！”
“瘋子？我們離遠些。”
“估計是，踏上仙路的哪個不爲長生，哪個不想摘果子？”
“……”
有嫌棄的聲音傳來。
可阮棠聽不到，她的視線中只剩下一條散發着潔白聖光的路，這條階梯似真能通向仙界。
白玉階梯剩餘六百零七階。
明明在遠處看去十分龐大的白玉階梯，可雙腳踩在第六百零七階上的阮棠發現階梯也就一米寬，十公分高。
但階梯長有十米。
那顆果子就在路的盡頭，果香四溢。
“呼。”
身邊傳來緊張的喘息聲。
阮棠側頭，看到有一位渾身散發腐朽味道的紅髮老者顫顫巍巍站在階梯上。
“嗯？”
紅髮老者眉頭深深皺起，盯着阮棠不敢置信道：“尊者？”
“嗯。”
阮棠有些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
紅髮老者倒吸一口涼氣。
他來自於大羅聖地，是一位仙尊境，叫做羅嵩，從仙路出現時就在附近觀察。
像尊者、天尊之類的低境界修士不是沒有，相反很多，可全部在踏上仙路的瞬間蒸發。
眼前這位居然沒事！？
但羅嵩也僅僅只是驚訝了下，並沒有過多在意，反正踏上這條路的人都要死，無非是前後順序不同罷了。
羅嵩清晰察覺到體內壽元與氣血在快速流逝，眼眸中滿是苦澀。
他本就僅剩下不到一年的壽元，若是繼續呆着不動，恐怕最多三十個呼吸就要隕落。
“拼了！”
羅嵩一口氣邁了五階，正準備換氣繼續向上時，就見那位尊者境小丫頭站到了他左側。
瞧見自己在看她，竟還微笑點頭示意。
羅嵩驚訝之餘，發現小小尊者抱着着平穩的姿態不斷邁步，就像是在逛自家後花園一樣輕鬆。
“……”
羅嵩愣在原地，使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老羅，愣着作甚。”
身後傳來一道爽朗的大笑聲，是一位高約三丈的龐大石巨人，一巴掌排在羅嵩肩上。
這是一塊承天石成的精怪，也是大限將至的老仙尊，與羅嵩認識不過兩個月，但相談甚歡。
今日兩人相約一同踏仙路，死也要死在一起，也不算太過寂寞。
“承天，尊者能走幾階……”
“你是不是傻了？”
承天石嗓門大的很：“尊者踏上仙路的瞬間就會融化，天尊倒是能堅持三五個呼吸。”
羅嵩眉頭鬆開，惱火道：“那小姑娘竟騙我！”
“誰？”
“前面那個。”
“哈哈哈哈哈，走走走，追上她。”
承天石笑的很開心。
只是笑着笑着，承天石就笑不出來了。
即便他與羅嵩全力以赴，可依舊追不上前方那道背影看似孱弱的女子，始終慢上三到五階。
十階。
十五階。
二十階。
二十五階。
三十階。
十個呼吸過去，承天石大口喘息，軀體已經漸漸有崩裂的跡象，羅嵩看到這一幕很是絕望。
承天承天。
這可是能承載天的奇石啊！
竟然也扛不住這條殺人於無形的仙路。
羅嵩苦笑道：“你還有餘力嗎？我要……撐不住了。”
承天石用力點了點頭。
“那你走吧，我就不走了。”
羅嵩的滿頭紅髮變白，連站住都有些勉強，他有些狼狽的跌坐在階梯上，十分虛弱道：
“希望你能……能長生啊。”
“長生？”
承天石裂開嘴角笑了，他伸出寬大的手掌抓向已經近乎沒有任何戰鬥力的羅嵩，後者沒有抵抗。
要被吃了？
羅嵩並不意外。
這條仙路上發生過很多血腥慘事，他親眼見過不少修士被同行者吞噬，只爲能多堅持幾個呼吸。
被承天石喫掉，也還算可以。
然而羅嵩並沒有被吞入口中，而是坐到了承天石的肩膀上。
他徹底愣住了，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
承天石邁步而上，三丈軀體不再挺拔，逐漸彎曲，他爽朗道：
“老羅，其實我們這些老傢伙都知道，現在踏上仙路是不可能摘得仙果，是爲後來者做嫁衣，但……我們等不到那時候了。”
“所以你自己走啊！”
羅嵩像是明白什麼，聲音顫抖中試圖跳下承天石的肩膀，卻沒有成功。
因爲一直粗糙又巨大的手掌，籠罩住了他。
這位來自於大羅聖地的仙尊忍不住怒罵：“你這臭石頭怎麼不開竅？這可是仙路，哪有你這種捨己爲人的白癡！”
“我們在外面不是約好了？死也要死在一起，路上也不孤單。”
承天石將體內本就不多的壽元，全部渡給羅嵩，然後拼盡全力繼續登白玉階梯。
羅嵩無言，淚水浸潤眼眶，嘴脣蠕動好久才罵出一句：“酒後醉話當不得真。”
“哈哈。”
承天石大笑兩聲，繼續邁階。
一階。
一階。
又一階。
當走到第六十七階時，承天石的三丈龐大軀體乾癟萎縮，只剩下不到一丈，還駝着背。
“砰！”
一聲巨響。
承天石雙膝重重砸在階梯上，掙扎數次也站不起身子，索性背靠在階梯上。
眼睛空洞的向下望去：“老羅，我走不動了。”
“早該總不動了。”
羅嵩用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靠在承天石旁邊，與他一同望着來時路。
短短六十七階，便是他們的一生。
“真想長生啊。”
羅嵩艱難扭頭，看向了仙路盡頭。
“別想了，喝酒麼？”
“喝。”
“啪！”
酒罈子摔碎在白玉階梯上，承天石的一隻手掌無力垂下。
羅嵩心滿意足閉上了眼：“也好，這酒留着路上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