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點頭,倚在龍牀邊,想起身來,可腰部卻一陣無力。

    他不想讓旁人看出他的油盡燈枯,只忍着默默坐回去,道:“都退下吧,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

    衆人齊齊應下,高公公最後看了他一眼,才領着衆人都退下了。

    出了養心殿的門,高公公就聽到了午門處傳來刀劍相撞的聲音,榮王殿下已經開始了嗎?

    他心想,此番皇上的身只怕會更差了,一年之內連失去三個兒子,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就算天家無情,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去叫太醫院的太醫們警醒些,別誤了事。”高公公低聲吩咐自己的乾兒子小福子。

    小福子機靈的應下,立即找人去傳話了。

    高公公又看了看緊閉的養心殿大門,聽着裏頭時不時傳出來的咳嗽聲,揮着拂塵,挺直了背脊望着這諾大的宮殿,緩步離去。

    皇后宮內,灼華垂眸立着,皇后諷刺輕笑:“看不出來,你對賢妃倒是有真感情。”

    “灼華是擔心,若是此時賢妃忽然出事,父皇會不會連着柔嘉貴妃的事一起深究。賢妃如今已經昏厥,已與死人無異,對您造不成任何威脅了,灼華覺得,如此,或許更好一些。”灼華淺笑。

    皇后看着她優雅從容的模樣,想着她心裏藏着的那些算計,冷笑更甚:“也罷,不死就不死吧,就當是本宮看你可憐的份上。不過蕭王也該回京了吧。”

    “皇兄已經在路上了。”灼華看着她深深一笑:“您放心,等皇兄得到皇位,一定尊您爲太皇太后。”

    皇后聞言,淡淡一笑,並未接話。她現在的主要對手一個昏迷了,一箇中毒去宮外了,榮王此番也是自找死路,那麼就剩下魏如意跟親手送宣兒去死的皇上了。

    她沒有把她的這些盤算告訴灼華,灼華對她來說,只是如今她手裏的一把刀罷了。

    宮門前的打鬥越發激烈,陳堅守着宮門,又提前有準備,對付此時的榮王卻還是有些喫力,畢竟榮王也是自小在軍營里長大的。

    從午門,陳堅一路退守,但榮王的人也已經殺的差不多了。

    “撤!”

    到最後激戰時,陳堅忽然大喊一聲,不等榮王反應過來,就帶着剩下的士兵們迅速往宮內跑去。

    榮王手握着繮繩,看着陳堅的背影,冷笑:“戰場之上無逃兵,看來陳將軍還不是個合格的將士!”他冷哼着說完,帶着人就飛快的追了上去。

    陳堅見他追來,暗暗鬆了口氣,只等着他一進入宮門,皇帝的暗衛便立即殺了出來,趁亂將宮門從裏面給關上了。

    榮王剩下的人馬將將趕到,就被阻攔在了外面。

    陳堅這才停下來,看着他笑:“榮王殿下,該收手了吧,皇上如今已經連失兩個兒子,你該不會人忍心再讓他失去一個吧。”

    “他若是在乎,又怎麼會叫陳將軍你在這裏提前埋伏他的親兒子?”榮王只覺得諷刺,父皇這個稱謂,對他來說,永遠都是冰冷無情且自私的,否則當初他怎麼可能只因爲母妃出事,就狠心把年幼的自己送去那不是人呆的軍營!

    他殺氣愈濃,親自抽出腰間的長劍,飛身立在馬上,冷冷看着陳堅:“本王今日倒要討教討教陳將軍的本事,如若你贏了,本王即刻自刎謝罪!但如若你輸了,就乖乖的把路讓開!”

    陳堅也知道這是減免傷亡的最好辦法,讓人拿了自己的長槍來,立在地上,面容冷肅:“那微臣就客氣了!”

    說罷,兩人便打了起來。

    過招上百,仍舊沒有分出勝負,但陳堅卻疏忽了,榮王可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就在他還在認真的對打的時候,榮王手裏一把煙霧灑出,陳堅連忙倒退兩步,卻還是被榮王一腳給踢開了,緊接着,榮王的刀便狠狠的在他腹部劃了一刀,而後兩方人馬打了起來,但榮王已經是氣勢難擋,一路殺到了養心殿前。

    他渾身是血,紅色的喜袍看起來就像是血染成了。

    玉冠束着的長髮些微散亂在臉上,他的五官很好,也十分像皇帝,只是皇帝的眼睛學會了藏起那些陰翳,可他沒有。

    “父皇,兒臣來給你請安了!”

    榮王看着緊閉的養心殿大門,冷笑一聲,提劍就要殺去,卻在榻上臺階的一刻,周圍瞬間涌出了幾千的兵馬來。

    暗衛老鬼如幻影般帶着人出現,將他身後那已經負傷的幾十人瞬間便解決了。

    榮王沒想到父皇身邊居然藏着他都不知道的高手,亦或是說,婁若都不知道的高手。婁若讓他處處防着樓衍,可現在看來,樓衍似乎根本沒摻和進來,反倒是父皇自己深不可測。

    老鬼將他圍住,嘶啞難辨的聲音道:“殿下還要見皇上嗎?”

    “父皇,您料事如神,兒臣佩服,但您可想過,您有高手,兒臣何嘗沒有呢?”榮王陰鷙一笑,一羣方纔並未出現的黑衣人便踩着幾米高的圍牆飛身而來,他們個個身手矯捷,雖然不如老鬼,但勝在人多。

    轉眼之間,宮牆上璀璨的琉璃瓦上,便密密麻麻布滿了如同蟄伏着的毒蛇一般的黑衣人。

    老鬼也從方纔的鎮定,而警惕起來。

    皇帝就在門後,聽着榮王的聲音,咳得心肺都要吐出來了。

    “逆子……”他喃喃念着,手握成拳不甘心的敲打着牀沿,想自己英明一世,居然教出這樣的逆子來,實在是可惡,可惡!

    老鬼警惕的防備,但那些暗影撲過來,很快就把他們給纏住了,榮王也得以輕易的走進了養心殿,並關上了殿門。

    皇帝一個人躺在牀上,他聽着榮王的腳步聲,緩緩閉上眼睛:“朕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造反。”

    “哪裏對不起?”榮王也愣了一下,而後卻愈加諷刺的笑了起來:“父皇自然沒有任何一處對不起我,即便我母妃是被人陷害致死的,即便我年幼無知,身上流着你的血脈,卻依舊被你丟去邊塞不管不問幾十年。”

    “父皇,你知道我這幾十年怎麼活過來的嗎?我被丟過去以後,每天半夜悄悄去廚房的泔水桶裏翻那些士兵們沒喫完打算第二天去餵豬的饅頭喫,一天還只能悄悄喫這一頓,我這樣才活下來的。”

    榮王緩緩說着,眼底沒有半分的波瀾,彷彿一點也不憐憫自己,因爲他知道,要不是有這些事情累蓄起恨意,他不可能成爲邊塞統領一方的王,也不可能還活得到現在。

    他鄙夷的笑:“父皇,您看您待兒臣多好。兒臣今日之所以會如此,可都拜您所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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