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前,琳琅還答應明日給準備早點,這一切就像是尋常居家過日子,對他來說是心頭從不曾奢望過的幸福。

    琳琅目色沉沉,她知道紀忘川心動了,他的確在找人皮藏寶圖,與她之前的設想不謀而合。從陸白羽得到第一張人皮藏寶圖起,之後的那兩張來得太輕易,第一張藏寶圖是歷久陳舊紋路模糊做不得假,第二張和第三張卻是有人爲做舊的嫌疑。

    她懷疑過,卻不敢肯定,直到他們一行遇到了山賊,紀忘川恰好緝拿山賊出手相救。他來得那樣巧合,讓她心動得以爲那是緣分,如今想來,紀忘川故意跟蹤他們上了驪山,然後正好施以援手與他們結交,探聽他們藏寶圖的虛實。

    琳琅漸漸想及,也許那之後的兩張藏寶圖是紀忘川找人僞造的。目的是想用兩張假的,引出陸白羽手中那張真的。沒想到陸白羽出門時把三張藏寶圖的碎片分別畫在的畫卷上,之後又記在腦子裏,將畫卷付之一炬,所以,紀忘川驪山之行撲了個空。

    一個人活得太聰明,往往就是最大的不幸。正因爲琳琅的過分機敏,讓她無法對單純癡情的陸白羽動心。她可以裝聾作啞,明知前途是兇險,卻繼續一腳踩下去。她的存在已經是上天賜福的意外,何時收走她的性命,她根本毫無在意。

    紀忘川看了琳琅一眼,朝陸白羽客套地拱了拱手。“陸公子說笑了,在下只是一介武將,對於龍脈傳聞並不相信。況且,琳琅眼下入了將軍府,便是將軍府的人,豈有換來換去的道理。你們二人若真是兩情相悅,在下絕不阻撓,等到琳琅到了婚配之齡,必定成全她自己的心意。”

    話盡於此,心裏倏然鬆了口氣,紀忘川不禁發笑,身爲繡衣司主上,他第一次違抗了聖令。尋找龍脈藏寶圖十年,艱難曲折地找到了十一片,尋找剩下的七片舉步維艱,如今陸白羽提出瞭如此誘人的條件,他竟然從容不迫地拒絕了。

    紀忘川的話再明白不過,只要琳琅喜歡陸白羽,他絕對不會強拆鴛鴦,要是琳琅不喜歡,他絕不會把琳琅送回陸府。陸白羽自知糾纏下去也無異,況且琳琅左臉上熱辣辣的五指印,更是他惱羞成怒之下的傑作,越看越羞愧,難以面對琳琅。

    紀忘川走得不疾不徐,瀟灑得跨入門檻,琳琅亦步亦趨地跟在紀忘川身後。琳琅被陸白羽盯得背心發熱,身後彷彿生了一雙慧眼,知道陸白羽正看着她的腳步,然而她不能回頭,既然做好了絕情的準備,就要義無反顧下去。陸白羽見琳琅頭也不回,自覺無趣訕訕離開。

    從將軍府門口走過觀松亭,松柏常青,滿目蔥榮,多年前栽種的松樹,早已亭亭如蓋。經過觀松亭跨上了廊橋,紀忘川和月琳琅默不作聲地踱步,一前一後,極有默契地沉默。

    “陸白羽走了。”紀忘川好似說給琳琅聽,但是琳琅表情木然,全無反應。

    琳琅穩了穩心神,一向心如止水、心懷城府地過了多年,可就在那麼一瞬,她想做個乾脆清透的人,疑惑藏在心裏久了怕是要作病。“老爺,您真的不相信大江國龍脈的傳聞嗎”

    紀忘川突然駐足,轉身看那個踩在他背影裏的女子,她時常垂首,怯怯懦懦的樣子引人垂憐。可她其實很通透,如美玉拂塵,她隱忍不言,只是爲了不讓人重視,可以簡單地生存下去。“何以如此問”

    琳琅第一次發覺不吐不快,她的老爺是籠罩在她心頭的妙玉。可如今她卻發現了老爺深透的城府。“老爺,您想要大少爺手中的人皮藏寶圖。既然想要,就拿琳琅去換吧。”

    “荒唐我要什麼,還需要用你去換取,如此窩囊”紀忘川驟然變色,握拳冷眉。“不必吞吞吐吐,把你要說的話,說全了吧,憋在心裏做什麼。”

    琳琅直言不諱說道:“大少爺手中有三張人皮藏寶圖,卻只有一張是真的,兩張是人爲做舊引我們去驪山北麓。”

    “說下去。”

    紀忘川打量琳琅,小小的身體裏到底藏着一顆怎樣剔透的心,可以洞察人心。她明明可以一直裝聾作啞下去,卻寧可撕下僞裝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

    琳琅嘆了口氣,好似給自己鼓了下力氣。“引我們去驪山北麓,恰遇山賊,老爺趁亂救下我們。在您替少爺療傷,給少爺下蒙汗藥的時候,應該搜查過少爺隨身的行裝,可惜並無發現。琳琅大膽猜想,您在找藏寶圖。”

    紀忘川非但不怒,反而鬆了口氣。琳琅看透了他的佈局,他本該不動顏色地解決了她。可就是因爲琳琅那分直面他的勇氣,讓他十分動容。“不錯。”

    琳琅問道:“可是,您爲什麼不用琳琅去換回藏寶圖”

    紀忘川嘴角勾笑,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連他自己都理不清頭緒。“也許,我應該拿你去換。”

    琳琅聽出那是紀忘川的玩笑話。屈膝一蹲,說道:“琳琅願意爲老爺赴湯蹈火。”

    紀忘川擡手托住琳琅下蹲的身體,笑道:“罷了,人都走了,這會兒再追上去,丟了面子。”

    站在廊橋上駐足片刻,松林如海,送來涼風陣陣,又是一場細雨飄來,都說清明時節雨紛紛,分毫不錯。

    琳琅看着紀忘川俊美的側顏,心下釋然,紀忘川有許多祕密,行事風格冷鷙,但在她面前,老爺仍是那個外冷內熱的人。“老爺,您想要找到大江國的龍脈嗎”

    紀忘川冷麪,警惕道:“這事不許再提,只能藏在心裏。若是這個祕密被其他人發現,會有性命之虞。”

    琳琅躬身應了個是。

    紀忘川喊了聲。“何福周。”何總管雷厲風行地從廊橋腳下移步上前,垂耳聽命。“打盆井水送去震松堂。”

    琳琅擔心何福周聽到了他們談論大江國龍脈之事,不由問道:“老爺,何總管一直在咱們身後嗎”

    紀忘川說道:“他剛來罷了。只是,你與陸白羽糾纏之事,最好止於今日。老夫人不喜歡府上有人惹是生非,何福周是她的眼睛。”

    琳琅微微頷首跟在紀忘川身後走到震松堂,不消一會兒,何福周端着一盆冰涼的井水送進明間。紀忘川孤僻,堂中不留閒人,揮了揮衣袖,遣了何福周離去。

    琳琅以爲老爺要盥手,忙要去取了手巾給老爺擦手,誰知老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法利落乾脆,不用看,就能準確判斷出手腕的位置。他明眸閃着耀眼的琥珀色,好似體內涌動着外域的血統。

    “別忙。”紀忘川叫住她,雙手浸潤在冰冷的井水裏浸透了手巾,敷在琳琅的紅腫的左頰上。“冷敷祛瘀。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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