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言之成理,只是眼下戰局紛亂,將領有隱疾之事,不宜被人窺伺,怕多生變故。”

    紀忘川饒是不願走出房門一步,話裏雖是推脫之詞,到底也算顧慮周全之語。琳琅轉念一想,老爺口風鬆動,不願意踏出雅集軒罷了,看大夫診治並不抗拒。“老爺,琳琅有一計,老爺不露面,也能讓大夫給您診治。”

    琳琅一臉誠摯,紀忘川不忍心掃了她的熱情,便點頭應下了。琳琅領着老爺往自己的閨房裏帶,羞赧又故作鎮定地請老爺睡到自己的雙月洞架子牀上。紀忘川暫時拎不清琳琅的心意,若是自薦枕蓆似乎還尚早了些。“老爺,您若是想歪了,那就是爲老不尊了。”

    “我只比你虛長了六七歲,算不得老。”紀忘川哼了聲,“想歪了,也至多算個年少輕狂。”

    “您等着,我去去就回。”

    琳琅從雕五福捧壽花案的櫃子裏取出幕籬,幕籬邊上有一圈寬檐,把邊上的薄絹放下,整個臉就若影若現,看不真切,朦朦朧朧中依舊是一副好相貌。琳琅出門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他躺在架子牀上恍如度過了三秋。

    門外傳來腳步聲,他頓覺心安,琳琅踩着雲頭靴大步往房裏跑,撩開綴滿夜明珠的帳幔一頭扎進他懷裏。

    琳琅一隻食指按住他的嘴脣,這麼豐潤的紅脣,即便臉上浮起了紅斑,照樣不影響觀感。她俯下身,雙手撐着牀,整個人趴在他身上,光致的臉頰上盪漾出兩坨羞紅,湊在他跟前,說道:“委屈您一會兒,軍醫馬上就來了,等下他要診脈,您就把手腕伸出去,軍醫一定把您當成是我,這麼着,不就能瞞天過海吶。”

    紀忘川乾笑了聲。“這就是你的好計謀”

    琳琅眨了下眼,眯着眼等着老爺讚美她,沒想到老爺這晦澀不辨的態度讓她心涼了大半截。“老爺,您覺得不好嗎”

    這小妮子平時挺精靈的,只是這會兒有點犯傻。孤男寡女睡在同一張密閉的牀上,琳琅趴在紀忘川身上,露出委屈的神態,那種我見猶憐的姿色,挑戰着他作爲一個正常男人的底限。他唯有強忍壓抑着,擺出不苟言笑的姿態。否則,琳琅再隨意挑逗幾下,他怕會發生不可挽回的後果。

    軍醫來得很快,琳琅入市舶司衙門直接居住在雅集軒,無疑讓軍中之人都明白這林副總管是懷化大將軍跟前的紅人,對她提出的要求更是百依百順。琳琅只是跟莫連說了自己惹了些病症,她前腳剛走,軍醫後腳就跟上了。

    隔扇門上叩了聲,謙恭問候道:“林副總管”

    琳琅捏着嗓子,作出略粗壯的音色,紀忘川抿脣竊笑。“秦軍醫,恕在下身上不利索,就不下牀迎接了,請您自個兒進門。”

    老軍醫姓秦,一身赭黑長袍,腰間繫着黑色織錦帶,粗眉橫掃,鬍鬚斑白,一看就是從醫多年的老架勢。“林副總管,還請探出一手,讓老身給您把把脈。”

    琳琅撩起紀忘川的手臂,大將軍的手臂潔白無瑕,握慣了刀槍劍戟的手臂竟然皓皓似雪,讓人眼前一亮。

    帷帳中伸出一截手臂,秦軍醫雙手托起在膝頭上,然後一隻手捻着斑白鬍須,一隻手兩指按壓脈搏。

    老秦問道:“林副總管,身上有何不適的症狀”

    琳琅佯裝醒了醒鼻涕,斷續道:“周身發斑,流涕、鼻塞、呼吸不通暢,渾身不自在透了。”

    琳琅說得似模似樣,紀忘川斜睃她那擠眉弄眼的小樣,不自覺地擎着笑。

    “您這是枯草熱。”得到了老軍醫肯定的斷症,琳琅得意地甩了個眼色,搖了下腦袋。老秦繼續說道,“此病畏懼花粉,容易反覆發作,要醫治不難,只是斷根恐怕需要時日。”

    琳琅往前探了探身子,試圖讓說話發聲的位置更貼近紀忘川睡的地方。“還請秦軍醫給咱開個方子,不怕麻煩,但求務必要根治。”

    秦軍醫說道:“尋常醫治枯草熱需要防風、柴胡、烏梅、五味子,加減治療。副總管乃是風熱者,再加菊花、蟬衣、銀花、薄荷,在下給您寫好方子抓好七貼藥,您一日兩頓藥,餐後服用,等先用了這一程子,老身再來給您請請脈。”

    琳琅笑道:“有勞軍醫,真是醫術高明,醫德高潔,在下必定在大將軍面前替軍醫美言,此等功臣不可不賞。”

    秦軍醫一聽琳琅拋出了褒獎之意,當即更落力幾分。“老身,讓手下的劣徒給您煎好藥送來,下午飯後便可服用。”

    琳琅順勢謝道:“有勞軍醫了,那在下卻之不恭。”

    都交代妥帖後,秦軍醫拱了拱手,揹着藥箱轉身走出了房間。

    兩人尷尬地對視了稍許,紀忘川有些難以自持,問了聲。“看了這麼久,還好看嗎”

    琳琅口中乖讚道:“老爺病中容顏不退,依舊是光彩照人。好看,頂頂好看。”

    他看着懷裏的嬌俏美人,若不是全身浮起片狀紅斑,難忍痛癢,真有些不能放過她了。礙於臉上皮相有些損傷,也不行輕薄之舉。琳琅見狀,連忙從他身邊跪坐起來,把雙月洞架子牀上的帷帳撩開,掛起在牀上側的兩個掛鉤上。

    “老爺,當您跟前的紅人可真好,人家都緊着巴結,您看我一個將軍府上的副總管生個病,軍醫還真當回事兒,讓徒弟煮了藥送過來。可見您平時必定是兇巴巴的樣子,嚇得他們不敢親近,只能從我這頭入手。”琳琅笑着替老爺蓋上褥子,“您眼下不宜吹風,不宜走動,就委屈您在我這裏躺一會兒,等用了午飯以後就能服藥了。老爺,操勞軍務必然重要,但也要注意分寸,過猶不及便是這個道理。”

    紀忘川合了閤眼睛,眼眸酸澀,被琳琅在耳尖放血後確實緩解了不適症狀,可到底周身不爽利。睡在琳琅的溫柔鄉里,四肢百骸放鬆下來,微微有些睏倦襲來。“罷了,還要麻煩你照

    顧了。”

    琳琅一派樂觀豁達,笑着說道:“您這話就見外了,我是您的副總管,還指望着您發家致富呢。”

    琳琅有一口伶俐的言語,說話腔調軟軟糯糯,比百靈鳥更婉轉風流。兩人一言一語之中,時光的流沙慢慢滑落,直到聽見耳畔傳來悠悠綿綿的呼吸,老爺有一張精緻出衆的臉,琳琅直勾勾看着他,要把他烙印在心裏。

    紀忘川醒來已經是午後,滿屋子的米香四溢,琳琅煮了些清口的小菜,燉了稠綿的白粥,那樣的午後很有愜意的詩性。彷彿只是普通老百姓最平庸的午後,卻因爲佳人殷勤陪伴照顧而顯得意韻悠遠。

    琳琅四平八穩地端着藥碗放在牀頭矮几上,放穩藥碗後兩隻手連忙捏住自己的耳朵,口中呼着:“真燙。老爺,您快喝藥。”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