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羽蹲在琳琅跟前,撫了撫她沾溼的碎髮,“五湖戲班開戲了,咱們看看去。”

    錦素給陸白羽使了個眼色,琳琅眼下虛乏的樣子,哪裏還有力氣去看戲。“大小姐,你這一身怎麼溼了,還是趕緊回府上去換身乾的。”

    琳琅扶牆站起身,勉強笑了下,“羽哥,咱們去聽音閣。難得出來一趟,怎麼好因我而掃興。”

    陸白羽包下了二樓一間廂房,從洞開的窗口望下去,臺上牛郎織女正演出鵲橋上相會的一幕,旁白悽悽婉婉地唱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纖纖擢素手,札札弄機杼。終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琳琅凝淡道:“只要心心相印,哪怕一年只見一面,總好過時時怨懟,一生悔恨。”

    陸白羽和錦素面面相覷,不好置評,唯有各自捧了杯茶飲上一口。陸白羽能猜到琳琅與紀忘川之間一定發生過一些不可告人之事,他看着琳琅一天憔悴過一天,自從琳琅回府陸府後,從來沒有發自內心的笑過,每一次都是戴着面具的敷衍,她笑得很好看,卻笑得沒心沒肺。

    他不敢直接問琳琅,怕紀忘川對琳琅始亂終棄,大姑娘抹不開面子,以後沒臉見人。藉故把錦素使了出去,問道:“琳琅是不是被紀忘川那廝佔了便宜去”

    錦素曉得陸白羽把她調出來肯定沒好事,只是沒想到陸白羽想歪了,可她不好解釋。“這奴婢不知。”

    陸白羽情急之下說了重話。“讓你跟着琳琅照看她,倒是把你慣壞了,連你家小姐都看不住,留你有何用”

    旁人訓斥還好受些,偏生陸白羽紅口白臉地斥罵她,讓她心裏窩着一團怨氣。錦素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陸白羽於她而言就是天,不論這天是晴天霹靂也罷,烏雲遮蔽也好,畢竟是一片天,她永遠是地上泥,世上沒有天梯,除了仰望,只能把心意收藏。

    錦素默默地嚥下眼淚,在大少爺跟前,哪有侍婢流淚討歡喜的道理。“奴婢確實不知大小姐與大將軍之間的糾葛,大少爺若是有疑問,不妨自己去關心大小姐,何必從奴婢這裏旁敲側擊。”

    陸白羽叱道:“真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兩人吵嚷聲驚動了附近聽戲包間內的客人,與陸白羽的廂房相連的一間房簾子撩開,走出來一位貴公子,笑眯眯地搖着骨扇,骨頭輕飄飄地撐起一件絳紅色綾羅圓領錦袍,見了陸白羽眉飛色舞道:“我當是誰在外頭嚷嚷,原來是陸家大少爺,你這好好的戲不看,跑門外訓奴婢來了,就這點驕矜狂妄的派頭,咱們真是望塵莫及”

    王世敬一出房門,身後跟着一串蝦兵蟹將,都是平素跟他喫喫喝喝的公子哥兒,眼瞅着有好戲瞧,連忙跟出門外霸定個好位置,既可以看戲,又可以給王世敬搖旗吶喊。

    陸白羽和王世敬一早就結下樑子,陸白羽目露兇光,隨時都想捏斷王世敬的脖子,無奈力有不逮,又是衆目睽睽,不好發作,而且他私自帶着陸府上女眷出門,一旦惹上事非,怕琳琅在陸府上更加難以立足。

    錦素曉得陸白羽那焦躁的毛病,甚至得罪王世敬的利害關係,退到陸白羽身邊扯了扯他的袖口,壓低聲音道:“大少爺,咱不跟他一般見識,回房去看戲。”

    王世敬合上骨扇,拿扇柄子撓了撓癢,散漫說道:“相請不如偶遇,這麼就走了,是不是太不給面子了。”

    陸白羽敷衍說道:“國舅爺真是看得起在下,不打擾你的雅興。”

    “這女婢看着面善。”王世敬上前湊近錦素細看,恍然大悟笑道,“我說這麼眼熟,這是琳琅跟前貼身伺候的女婢吧。”王世敬不懷好意地賊笑,朝包房的門簾飛了一眼,說道:“幾日不見佳人,思念得緊,我的好舅爺,你還真替我圓了心願,讓我跟琳琅來個鵲橋相會,應景,太應景了”

    王世敬沾親帶故的說辭,嚇得陸白羽一陣哆嗦,聽個戲都能惹上這個絕世瘟神,真是走黴運走到家門口了。

    陸白羽一個箭步擋在包房門口,攔出一臂,說道:“國舅爺言辭輕薄,還望自持身份,別讓旁人看了笑話去。”

    圍觀的公子哥們各懷鬼胎,一些人想看長安城的混世魔王和長安城首富的不孝子來場狗咬狗一嘴毛,還有些人想看看王世敬話裏話外思念至極的琳琅到底長得哪般天仙美貌。

    身後有個聲音喊道:“國舅爺,掀簾子”

    “掀簾子”王世敬故意作出徵詢的模樣,“未來舅老爺堵門口呢,我這一掀,怕惹他不高興麼。”

    陸白羽說道:“王世敬,你這般造次,也不怕褻瀆了成國公的威名。琳琅畢竟是清白的姑娘,讓她在這般浪蕩子面前露臉,荒唐之至”

    起鬨的聲浪此起彼伏,邪聲淫笑不絕於耳。

    王世敬纔不管什麼道德禮教,姑娘家的聲譽哪裏及他酣暢淋漓的取樂,伸手扯上門簾,陸白羽眼明手快抓緊王世敬的手,兩人僵持不下。錦素跟在一旁乾着急,陸白羽前陣子惹事上了大理寺,好不容易纔放出來,這回要是再被王世敬逼上梁山,他一閉眼一跺腳沒準就不管不顧落草爲寇了。

    門簾撩起來,琳琅探出白皙的柔荑,一張如月華聖潔的臉上,泛着隱隱落寞的蒼白,淡然清純、不惹塵埃,目光疏疏離離地看了眼王世敬,落在了急紅了臉色的陸白羽身上。“羽哥,何事如此焦躁”

    王世敬一手推開擋在他跟琳琅中間的陸白羽,露齒一笑,“我的好琳琅,上天有眼,咱們可算是見面了。這幾日見不到你,我簡直就是那啥那啥怎麼說來着”王世敬突然想文縐縐來一句博點好感,可書到用時方恨少,話卡在喉嚨裏,吞不下倒不出。身後稍有點墨水的男子湊在他耳邊咕嚕了幾句,王世敬連忙補上,佯作一臉誠摯。“我真是爲你衣帶漸寬終不悔,爲伊消得人憔悴。”

    “國舅爺,當真是清減了”琳琅掖嘴輕笑,“只是不太明顯。”

    王世敬喜難自禁,笑容都快彎到眼尾了,手上動作也不肯落下半分,遇上看上眼的姑娘總免不得摸摸小臉,攬攬小腰,佔點便宜。

    琳琅毫不留面,眼明手快推開王世敬不懷好意的手,憑空生出生人勿近的貴氣,“國舅爺自重,琳琅不是巷子口那些紅袖招,還望國舅爺給琳琅一點尊嚴”

    美人驕橫,言辭在理,眼色鋒芒,怎麼看都是那麼合心意,眼前尊重些就尊重些,等到花轎登門送入洞房,哪裏還有她造次的地方這麼一想,王世敬嘴皮子一揚,連聲哈腰說道:“在下輕慢了,還望琳琅姑娘海涵。只是幾日不見,確實思卿若狂,這出鵲橋相會唱得可不就是咱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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