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遼遠,層層白雲從身邊而過,紀忘川目空一切,“項斯,何爲十八伽藍”項斯仰望着博學多才的主上,洗耳恭聽着主上講授的學識。“十八伽藍神是身毒國的神只,根據七佛八菩薩所說大陀羅尼神咒經卷四所言,護僧伽藍神有十八人,一名美音、二名梵音、三名天鼓、四名嘆妙、五名嘆美、六名摩妙、七名雷音、八名師子、九名妙嘆、十名梵響、十一名人音、十二名佛奴、十三名頌德、十四名廣目、十五名妙眼、十六名徹聽、十七名徹視、十八名遍視。”

    項斯經紀忘川提點,突然醍醐灌頂,領會了十八伽藍朝聖舞畫卷與龍脈藏寶圖之間的關聯。“主上高明十八伽藍是身毒國爲表大誠心,向崇高祖獻舞的舞姬,而恰好失傳的龍脈藏寶圖就紋刻在異族女子肌膚之上,二十四年前的少女,到了如今已經是不惑老嫗的歲數,正好與我們擒獲的人皮歲數不謀而合。所以,失傳已久的龍脈藏寶圖就紋在這跳舞的十八個女人身上。只要按圖索驥,找到剩餘的女人就能找到藏寶圖的所在。”項斯很滿意自己的推測,娓娓而談,越是推測下去,越是陷入死角,漸漸沒了底氣。“只是這”

    紀忘川吩咐道:“說下去。”

    項斯爲難地看了紀忘川一眼,復又垂首說道:“這個屬下不明白,既然是大江國的龍脈,爲何會在紋異族舞姬身上”

    紀忘川審慎推測,卻精準無誤。“怕被有心人竊取龍脈,故而紋在十八伽藍身上,繼而把真的藏寶圖銷燬。”

    項斯大義凜然問道:“是誰妄圖竊取龍脈”

    紀忘川說道:“竊鉤者誅竊國者侯。”

    項斯一臉驚恐,“莫非”

    紀忘川警示地瞥他一眼,“有些話,爛在心裏。”

    主僕二人心照不宣,龍脈藏寶圖本就是皇室之物,崇聖帝苦苦追尋無果。十八伽藍是敬獻給崇高祖的異族舞姬,既然十八名舞姬身上紋刻了地圖,那麼龍脈藏寶圖必定曾經在宮廷中無疑。崇高祖不把龍脈藏寶圖傳給親授的兒子,卻故弄玄虛紋刻在十八名女子身上,唯有一個可能性。崇聖帝篡謀奪位,龍脈藏寶圖另有歸屬。

    十八伽藍散落在民間,寧可死守身份,亦不逃離大江國,因爲她們衆志成城,在等待真正的天子。

    眼光在畫卷上逡巡了一遍,扔給項斯,說道:“這幅畫卷從何而來”

    項斯雙手托起畫卷,“屬下着實費了番功夫才找到。崇聖帝不喜舞文弄墨,在位之初以寫反詩藐視皇權爲由,斬殺了九名宮廷畫師。沒想到在宮苑南郊的南山塔下,發現一名瘋瘋癲癲的掃塔老奴,細問之下原是畫師的學徒,轟動一時的十八伽藍朝聖舞卷軸是由他代畫。因爲他不入畫師籍,所以僥倖逃過一難,他潛逃之際帶走了畢生經典之作。”

    紀忘川饒有興致地眯起眼,“這畫卷當真是得來不易。”

    項斯挺胸擡頭,大抵自覺這事確實幹得漂亮。“那是。畫卷藏在掃塔老奴的掃帚柄裏,虧屬下機智才找到。”

    紀忘川悵然遠眺,站在寺頂,一覽衆山小,他心疲累非常,算計旁人,替崇聖帝做些陰鷙事,怕是最終也會成爲崇聖帝的眼中釘。“那你便收下畫卷,按圖索驥,齊集十八張龍脈藏寶圖,我便算是功成身退。”

    車程已過半,琳琅回首望着隱匿於山中的兜率寺,浮雲縈繞着金碧輝煌的寺頂,恍若看到一個謫仙般的人物,日色金光都成了他的背景。

    她還是放不下他,口中含過他的血,好像被他重新注入了生命。空氣中都散播着他的氣味,她恨過,也殺過,該做的努力都做了,可他們的關係就像一團亂麻,理不清,理還亂。

    回府之後,趁着漏夜人靜,她去天雅居看陸白羽。天雅居出入只開一扇門,木窗都是由外封死的,唯有光線透過綃紗,琳琅在外叩了叩銅環。

    陸白羽應了聲,陋居內點了紅燭,走近窗邊,說了聲。“夜涼,來這裏做什麼”

    “羽哥,琳琅給你惹麻煩了。”琳琅掖了掖鼻子,“你一向愛熱鬧,這清清靜靜的日子,你是怎麼過的”

    隔着窗,仍能聽到他輕輕的嘆息。“再是難過的日子,平心靜氣,也能過去。”

    琳琅揚起嘴角,略感欣慰。“羽哥說的在理。”

    “琳琅。”陸白羽幽幽地喊了她一聲,心裏憋着話,見不到面反而能說出口來。“自你回陸府後,我們沒有促膝長談過,我知道你心裏憋着事兒,人這一輩子,不能總是稱心如意,有太多的求而不得,你別困住自己,若真有想不通,過不去的彎彎道道,你一定要告訴我。”

    背靠在牆上,聽着陸白羽潺潺如流水的勸導,也許他真的是個稱職的好哥哥。曾經走過彎路,纔會更明白通途。“你勸我放下心結,你能放下心結麼”

    良久,陸白羽說道:“我已然把你當成了妹妹,此生摯愛的妹妹。”

    語中多無奈,終究是要放下,才得大自在。

    “羽哥,我想明白了。”

    隔着一扇窗,兩人心無芥蒂地笑了。

    努力放下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是爲了留出心的位置,給愛自己的人一個機會。

    夜梟呼嘯了一聲,朝夜月的黑幕中飛去。

    錦素提着一盞風燈,琳琅小心翼翼地踩穩在每一塊青石板上,幽靜的黑夜裏,亮着一盞昏黃的燈,照亮着前路的方向,黃兮兮的光暈讓人覺得心頭溫暖。

    秋近,夜風透涼。

    主僕二人捱得緊實,互相依靠取暖,走這一程子路。琳琅挽着錦素,默不作聲一路靜靜地走,仿似在醞釀一個極大的決定。

    秋風追趕着腳步,催促她們疾步回去。進了房門後,琳琅匆匆坐定在菱花妝臺前,在梳妝盒裏翻找,錦素怕她壞了眼睛,忙說道:“大小姐,仔細眼睛,等我去點個燈。”

    琳琅沾了沾胭脂,在隨身的雙蝶戲花絲巾上寫了一行字。她轉身朝錦素招了招手,闃然四下,唯有一雙晶晶亮亮的桃花眼惹人憐愛,朦朧的月色沒有出賣她的羞澀。“錦素,你功夫好,幫我個忙。”

    錦素笑得溫柔,“你說。”

    琳琅故作深沉,臉上怕繃不住笑色,不敢直面錦素。“替我送個信。”錦素哦了聲,接過琳琅手中的絲巾放在袖管裏,走到牀榻畔替她鋪牀。“你不問我給誰送信麼不會送錯麼”

    “還能有誰。”錦素掖平枕巾,頭也不回,“統領神策十二營那位。”

    琳琅從心而爲,踏出了第一步,錦素百感交集,爲琳琅能解放自己的心結而開心,但是琳琅與紀忘川情緣不斷,將來她們要對付紀忘川,必定傷了琳琅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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