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冷寂,月色昏暗。

    亂墳崗周圍只有一片夜梟的叫聲,十分陰森。

    泥濘裏的破席中,一隻血肉模糊的手伸出,然後,一個全身血淋漓的赤裸着身子的女體,從裏面狼狽而艱難的翻出。

    赤裸的身體,一點一滴的爬過那些尖銳的石子草屑,身後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許傾落不想死,即便是現在生不如死的狀態,也還是不想死,她不是想去找那個狗皇帝報仇,她只是,只是想要找那個曾經海誓山盟的男人問一聲:楊雲平,你爲何那麼對我

    全身上下血肉骨髓都被碾碎了一般的痛楚讓許傾落生生咬碎了自己的脣,她卻恍若未覺,只想要見一眼那個男人,只想要讓他告訴自己,她許傾落不是那些人嘴裏徹頭徹尾的笑話,更不是蕩婦

    她爬的越來越慢,卻始終堅持着。

    一雙黑色的雲靴不知何時停在了女人前進的路上,染血的手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鞋子。

    “雲......平”

    女人破碎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對上了一張似曾相識的卻年少許多的俊美冰冷的容顏。

    一件衣服,被少年扔在了女人殘破的身體上。

    少年對着許傾落愕然的目光,冷笑:“讓你失望了,我不是楊雲平”

    “我是你的兒子”少年的聲音裏面帶着破碎的冰冷。

    兒子

    是,是她和那個人的兒子嗎

    腦海中想到了許多年前,一張有着俊美冷漠容顏的男子,手指輕輕的,害怕的拂過她的腹部,卻被她狠狠的摔開了手:“你滿意了嗎滾”

    女人對男人滿目恨意,也同樣恨着那個在她腹中紮根的孩子。

    想到了孩子出生後,那個名爲許傾落的女人厭惡的別過了頭:“別讓我看到他”

    是她和那個人的兒子,是她的孩子。

    她想要仔細他,卻在對方眼中滿滿的蔑視與刻骨的仇恨中乍然驚醒。

    許傾落那一瞬間,想要將自己的整個人,整個身子縮起來,不要,尤其不要被面前的孩子看到她現在的樣子。

    “我曾經想過,自己的孃親是個什麼樣子的人,能夠讓爹爹那麼多年念念不忘,爲了她,不娶妻不納妾,爲了她,奔波勞苦,爲了她,相思成疾,我現在終於知道了。

    我的親孃,就只是一個賤人,一個蕩婦”

    “你負了爹爹,爹爹爲你付出那麼多,不值”

    那個孩子,連名字都不屑留下,用最狠辣的言辭痛罵着自己的親生母親,卻在最後留給了她一個包裹,裏面是傷藥還有衣物,路引。

    “爹爹他自己來不了了,這些東西是他最後給你準備的,他說別去找楊雲平我也希望你,不要去找爹爹了,”

    許傾落抱着那鼓鼓的包袱,披着那一件唯一蔽體的衫子,無力的躺在泥濘中,慢慢的淚流滿面。

    她腦海中一時是昨日裏開始經歷的那一切屈辱,是皇帝將她送入北漠人面前,是北漠人一個個輪流在自己的身上發泄着慾望,發泄着暴虐的苦楚的畫面

    一時間,她的腦海之中晃動起來的,又是那個人蹣跚的背影,最後一次見到那個人,對方痛苦至極的眼神。

    “那是個蕩婦”

    “活該被玩死”

    “當年拋夫棄子,落得這個下場,沒死就便宜她了。”

    無聲的哀嚎着,那一刻,許傾落緊緊的將包裹捂在了自己的鼻端,似乎能夠尋覓到某些人溫暖的氣息。

    被皇帝送人的時候,她沒有哭,被那麼多北漠人肆意侵犯的時候,她沒有哭,可是此刻,她只想要痛哭一場。

    “表姐”

    突的,空中傳來了一聲嬌柔溫婉的呼喚,一個盛裝打扮的女人,停在了許傾落的面前。

    來人是表妹許微婉,她大多數時候打扮都是素淨的,從來未曾這麼招搖過。

    這是許傾落纔有的招搖。

    許傾落怔怔的擡着頭,望着許微婉,想要張開口求救,卻又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還有什麼意思。

    兒子不要她了,那個人也不見她了,楊雲平,估計也不會願意見這麼髒的自己吧。

    “我可憐的表姐,看看,這麼慘,都要死了,怎麼這張臉還這麼好看呢”

    女人眉眼間是悲憫,指尖卻是狠狠的戳入了許傾落的傷口之間,尖細的指尖,狠狠的轉動,摳挖,伴隨着許傾落悽慘破碎的叫聲,許微婉的面上,是淺淺漾開的更加動人的笑意。

    許傾落大張着嘴,痛苦的喘息着,這個一向溫婉善意的表妹,原來也有這樣一面,她盯着對方,像是從來不認識一般。

    “是不是很訝異其實我一直都是這個樣子,以前都和你裝的,就和楊郎一般,騙你的,看你,空有一張好看的臉,卻是個草包腦袋”

    尖利的指甲,在許傾落的臉上狠狠的劃拉了一下,一道長長的血痕從臉頰一側,一直拉到下巴,血肉翻出,可見許微婉這一下子的用力。

    許傾落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她只是死死的盯着許微婉,盯着這個陌生至極的表妹,聽着對方,一句句慢慢的,將所有她不知道的隱祕與算計一一道出。

    聽着楊雲平與許微婉早就有的首尾,聽着楊雲平在外面敗壞她許傾落的名聲時,另外一個人毅然求娶時,楊雲平的怒火。

    聽着自己癡心於楊雲平所謂愛意,決然將孩子丟棄,離開那個男人爲她建造的家時,那個愛人將一幅美人圖送予了太子,聽到楊雲平在太子身邊出謀劃策,將她又獻給了皇帝用以打消皇帝的疑心,討好皇帝,聽到了,許微婉對她的恨意,楊雲平對她的不屑。

    “今天,是我這十多年,不,二十多年,最高興的時候,楊郎已經正式向許家下聘了,當然,求娶的是我許微婉,不過許家呵呵,許傾落,你看你身後的土堆,你不知道吧,那裏面埋得可是你許家三百人,有你爹爹,有你娘許傾落,是你自己賤,不利用你,又利用誰呢你也算死得其所了,畢竟,楊郎會更上層樓,你這麼愛他,想來爲他犧牲一定是歡喜極了的。”

    “比我美又如何還不是有眼無珠,落得這個下場,不怨我,也不怨楊郎,要怨,就怨你自己,當年爲什麼要不守婦道,要和楊郎有首尾。”

    許微婉用簪子,一下下的劃花了許傾落的臉,將她身上蔽體的衣物撤掉,將許傾落懷中的包裹拽走,遠遠的扔掉:“死人是用不到這些的”

    死死的,許傾落望着許微婉的背影消失,充血的眼睛中,兩行血淚與臉上遍佈的鮮血融合在一起,宛若惡鬼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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