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何羅一走出來,在這個慘烈的情形下,顯得尤其格格不入。
那些看到他的人,眼中先是疑惑、不解,隨後很快轉成了乞求,離得最近的那個工友已經掙扎着爬過來,拼命伸着手:“那、那個,何、何,救我,送、送我去醫院,快……”
彷彿打開了什麼開關,幾乎還能動的人,都命向何羅擠過來,有的在後邊的人,還會扯住前邊的人,引發一番虛弱的對罵和撕扯,整個場面,像是喪屍圍城。
何羅並沒有什麼感觸,這小場面還比不過他收拾後花園。
他只是勾起脣角,很感慨地對夏繁枝道:“這下沒問題了,你就算今天不上工,也不會掉排名。”
已經被嚇得咳嗽都快頓了半分鐘的舍友一時間瞪大了眼睛,這是掉不掉排名的事情麼?
他扯了扯何羅的頭髮,無奈道:“快,快打緊急求助電話。”
何羅聳聳肩,拿出電話,撥了那個三位數,對扯在他身上的手臂什麼的視而不見。
電話卻沒能接通,傳來的,都是盲音。
這下,別說夏繁枝,就連何羅都覺得不對了,說是巧合,連他都不信。
“電話不通,我送和你去醫院吧。”何羅輕易地扯下身上的手臂,他的手指看似柔軟無骨,但發力時,輕易地就陷入肉裏,把不想放手的工友們捏得慘號。
很快周圍的目光變得憤怒,很快又轉爲憎恨。
在咳嗽聲中,辱罵聲此起彼伏。
從人格到祖上,從外表到品性,何羅幾乎在幾分鐘經歷了上上下下的評論,最後得出的當然都是不堪粗鄙之語。
但他毫無感覺,只拎着室友,平靜地下了樓梯,有的地方被人堵住,也直接踩了過去,他沒有事,只有室友不斷地向周圍闡述着“對不起”。
只是,在走出宿舍時,他停了一下。
因爲不遠處,也有一個穿着灰外套的阿姨,正努力地想要離開。
何羅想起牛肉乾的味道,便也過去,把阿姨也拎了起來。
“小羅,你沒事?”宿管阿姨咳的沙啞的嗓音充滿了慶幸了驚喜。
“沒事,”何羅淡定地點頭,“我不知道醫院的路,網絡也斷了,你給我說說唄。”
那阿姨在無法壓抑的咳嗽聲裏勉強道:“不行,如今很多市民提前離開,小醫院已經基本關閉了,醫務人員都已經被聚集到大醫院,離開這裏有幾十公里,不開車是走不過去的。”
“不是有自動駕駛麼。”何羅不以爲然。
夏繁枝已經道:“不行,沒有網絡,自動駕駛系統不會應答的。”
何羅不由得皺起眉頭。
“阿羅,去廠房的數據中心,那邊有備用緊急線路,我們必須快點求救。”阿姨有些焦急地道,“如果不行,至少把他們關進宿舍裏。”
夏繁枝也感覺到事情的重大,用力扯着何羅的衣角:“阿羅,你別管我們了,快點去吧。”
“何羅歪歪頭:一起去吧,我不熟悉路。”
“不行!”那阿姨和室友幾乎同時喊了出來,室友更是急得大咳:“你帶着、咳、太慢了……”
“對,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阿姨也拼命勸阻。
“胡說!”何羅一時大爲不滿,“要是帶着你們兩就能讓我減速,那我還找什麼親愛的,早點回家做夢算了。”
說完,也懶得理他們的嘮叨,一手一個,飛快地跑起來。
兩個拖累一時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快,何羅來到廠房後方的行政樓,在阿姨的指點下來到數據中心的方向。
按阿姨說,這個只有三層的小樓是整個場房和周圍三公里的數據交換中心和基站,因爲信號輻射比較強,所以距離宿舍區較遠,有二十四小時空調水冷恆溫,還有備用電機和緊急線路。
可現在,這裏有點恐怖。
樓梯裏常明的燈光早就熄滅,整個大樓宛如陰森的鬼屋,昏暗的天光下,數個身穿保安服的屍體倒在門口和走廊上,他們臉色驚恐痛苦,無法瞑目,屍體殘缺不全,手掌光禿禿的,一根手指都沒有了,露出的參差不齊的切口,血濺了一地一牆,整個信息中心,都充斥着濃烈的血腥味。
何羅拎起阿姨,問道:“你們還能進去麼?”
兩人都說能——現在讓他們自己待在這裏,實在是有點考驗膽量。
於是何羅踩着一地血跡,在指引下,進入了走廊,又在指點下,到一個房門緊閉的房間,這裏上了鎖。
“這是指紋鎖,主管他們指紋解鎖那裏,剛剛我看到他的屍體了,回去找找……”阿姨焦急地想着辦法。
夏繁樹頓悟:“難怪,剛剛的屍體都沒有手指,可能殺人者就是爲了拿鑰匙!”
兩人一起大罵兇手,然後提議找個撬棍。
阿姨說宿舍樓有,要麻煩何羅回去拿一下……
何羅聽他們討論半天,不禁不語,終於忍不住,他冷漠地把室友放在一邊靠着,捏着可愛的小拳頭,也沒有什麼呵氣的操作,簡簡單單,對着門鎖就是一拳。
轟!
整個門板,連帶着門框,都在一陣煙塵中倒塌,夏繁枝一個哆嗦,一下滑倒在地上,痛的淚水直流,感覺尾巴骨都沒了。
“門開了,接下來怎麼辦?”何羅拍拍手,轉頭問。
兩人驚呆了,看他的眼神彷彿看着怪物,但阿姨見多識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小羅,去拿備用電機……”
有人指導,有人執行,事情瞬間就好辦起來。
何羅拿出了備用電機,準備重新啓動,檢驗了各種的接口,就準備重新啓動。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低啞的嗓音,輕笑道:“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動手。”
何羅頭也不擡地按下啓動鍵,輕哼道:“所以你不配是我。”
說完,他擡起頭,數據中心的盒子們紛紛亮起,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門口站的是一個很兇惡的青年,短髮黑衣,嘴角和手上都帶着紅,溼嗒嗒衣角,正一滴一滴地落下,將地面染成紅色,他咧着嘴,拋動着兩根灰白的手指,露出微笑。
這存在感太過明顯,他甚至是用提醒的方式,告訴在場幾人——他,就是這場災難的始作甬者。
何羅也出這個人,就是在先前戶籍處那裏,說這裏的可以加入特別隊的那人。
不過,認出他的人不止一個。
夏繁枝憤怒地咆哮道:“烏拓,居然是你這畜生,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你爲什麼要殺人?”
那阿姨也怒了:“烏拓,你明明乾的好好的,上邊還說要提拔你,你怎麼能做這種事?”
烏拓只是笑了笑,看着何羅:“何羅,這些凡人不明白,但你應該清楚的吧?”
何羅不理解人類的分類法,於是困惑道:“所以,你不是人嗎?”
烏拓的笑意淡了許多,他神色裏甚至有些憐憫:“人,能這樣麼?”
他伸出指尖,一隻小小的蝴蝶在那裏盤旋,圍繞手指飛出優美的弧線,隨後停留在指尖,輕輕顫動着翅膀,變成周圍的顏色。
何羅覺得這人太奇怪了,不就是一隻小蝴蝶麼,有什麼可炫耀的,他能把後花園的所有怪物打成蝴蝶的形態。
烏拓看着他無知的表情,露出淺淺的微笑:“何羅啊,你太小了,纔剛剛覺醒,才擁有一點普通的,只是巨力的天賦,還體會不了這些。想想看,那些弱小、嫉妒、毫無能力的生命,真的和我們是同一個種族麼?”
何羅搖頭:“當然不是。”
周圍的兩人斷時緊張起來:“阿羅,不要聽他蠱惑!”
“對,你那麼乖,怎麼可能不是人?”
烏拓的笑容更加嘲諷:“這世界上,會變成詭異不止是蝴蝶,還有人。但這些人,得到的不會是嘉獎、尊敬、地位,而是恐懼、嫉妒、還有排擠。何羅,你信不信,無論你保護普通人多少次,他們也只是用輕微的感激把你推到更危險的地方。而當你難以控制自己、無法保護他們時,就會被解剖、被研究,被一次又一次的放棄,甚至連死都不行,只能成爲材料供體。”
“所以,那關我什麼事?”何羅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