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紅色的燭光映照於西村寺手腕上的金錶,一道彩色的光暈順着寶石指針緩緩地、慢慢地向外輻射,筆挺的西裝看上去頗有幾分現代文明的氣息,然而在這個充滿(日本的)古色古香的房間中卻顯得異常的不協調,染着金色頭髮的紈絝子弟斜依着充當背景擺設的屏風,看上頗有幾分浪蕩的意味。
而這屏風所繪製的圖畫乃是古代的城池還有山巒——高聳、美麗卻又易守難攻的城堡裏一位梳着月代頭的武士將正與懷中的美妾相互依偎,他們似乎在觀賞着武士家族代代相傳的壯麗美景,其手中所拿着酒皿閃爍着一點金光,應該是用黃金打造而成的吧。
附近的山巒翠綠景色宜人,只有一兩個手持農具的平民位於屏風的角落忙不迭地進行勞作,這些農民在圖中所佔的筆墨極少甚至比另一側拿着水壺竹籃的老婦還要簡單。
那名婦人應該是這兩個平民的母親,她額頭的褶皺就像是擠壓在一塊的線團,以至於讓人感慨繪製這屏風的書畫家的技巧高超——她的眉頭緊鎖手指彎曲地像是松木的根莖,她的衣裙鑲嵌着補丁堪比碎裂的石塊,而在她的臉上寫滿的不安與恐懼,似乎正在擔憂自己今年的賦稅還能不能交上...
屏風的左右各自擺了一株盆栽,其中一盆是市場價格兩千七百萬(日元)的紅林雀尾羅漢松,另一盆也是紅林雀尾羅漢松。
“嗯嗯...嗯...小子你的廢話爲什麼不再多一點呢...這樣我就會重新把你送回到那些傢伙的手裏...”西村寺羽光看上去並不喜歡牧田幸治郎的調侃,只見他捏了捏自己右側那株羅漢松的枝幹,然後冷不丁地將那赤紅色雀尾形狀的松葉扯了下來扔在了地上——就像個任性的孩子在肆意破壞、蹂躪自己的玩具。
“是嗎~那我還真是謝謝您的幫助了...”
即便身體還未完全恢復,但牧田幸治郎依舊難改自己那種紈絝子弟的態度與心境,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秒西村寺,然後用腳掌簡單地掃了掃地面上殘留的松針,接着順勢坐在了西村寺餘光的正對面。
“要是我敢這麼對家裏養的盆栽,我估計我的那個倒黴老爹一定會打斷我的兩條狗腿...然後再送我去東京最好的骨科醫院...”
牧田幸治郎一邊說着一邊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髮型,“那個...姓西村寺的小子...是不是你把我們從彼端那裏拉回來的...你爲什麼要幫我跟這個臭丫頭?還有你嘴裏說着的‘那些傢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哦——臭小子,怎麼不繼續調侃我了——”聽見牧田幸治郎的問題,西村寺羽光停下了手裏的活計轉而看向了他,但可惜的是屏風右側的那株紅林雀尾羅漢松已經被西村寺拔成了禿毛雞。
“那個...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牧田幸治郎雙手抱胸然後依在了房間的牆壁上,表露出一副漫不在乎的模樣,“我跟很多人都開過玩笑...不論關係好壞,就算是其流子這個臭丫頭我也調侃過...”
“你的脾氣好嗎?”牧田幸治郎對此表示疑惑,“感覺你這小子比你的哥康一先生更加的喜怒無常...”
“哼——凡事不能只看表面,小子——”西村寺羽光揉了揉自己的腕關節,然後眼神示意自己的女伴離開這個不算大的空間。
“噠噠噠——噠噠噠——”
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的聲音既算不上聒噪也算不上好聽就像是那種趴在牆角上的小蟲,既沒不會吸血也沒有什麼益處,僅僅只是在這個世界上充當背景的角色。
“疼...疼...疼...我的頭這是怎麼一回事...”
似乎是“涉谷辣妹”的高跟鞋踩踏的聲音驚醒了還在熟睡的其流子,其流子扶着頭忍不住地碎碎念起來,而這碎碎唸的主要內容多半是對休憩環境的抱怨。
“爲什麼...怎麼吵鬧啊...就像是有一百個人...不,不對...是有一千個人在我的耳邊說話...好煩啊...想好好休息一些怎麼都做不到...”不斷抱怨的其流子逐漸恢復了意識,而這個時候西村寺的女伴已經離開了這個精緻卻小巧的房間。
“這丫頭看上去也醒來了~”西村寺羽光十分友善地看向了其流子,嘴角微微上揚展現出了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既然這樣的話...那麼我們就能夠好好地說一小會的悄悄話了...”
“悄悄話?”牧田幸治郎的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的疑惑,然而窗外一連串金屬碰撞的聲音卻打斷了他的思索。
“夜深了,小心火燭——夜深了,小心火燭——”
手持錫杖負責巡夜的僧侶(珞珈衆)恰好穿過西村寺羽光門前的那條廊軒,禪杖上的金屬環相互碰撞發出了不安且令人警惕的震動,淺淺的白色光暈從蓮花燈的邊沿一點點地散射出來,那感覺頗爲的不祥。
“叮鈴鈴——叮鈴鈴——”
窗弦上懸掛的琉璃制風鈴在晚風的輕撫下發出了震顫,這空靈的聲音總是那麼的神聖,彷彿佈道傳經的聖賢。
“康一少爺...”身背雉刀的侍女跪拜在西村寺康一的障子前說道,“羽光少爺的宅院...我們不敢搜查,而現在其他的別院都已經調查完畢了,沒有找到那兩位客人的蹤跡...”
“是嗎...”坐在障子內的西村寺康一推了推自己額前的金絲眼鏡,“我這個弟弟總是這樣令人感覺到困擾啊...肆意妄爲、不甘寂寞...難以言喻...”
“那請問康一少爺...我們還需要...”
“不~不需要了~他喜歡就隨他吧,畢竟是我的親生兄弟~”
西村寺康一的嘴角微微上翹,而他的目光側向了熟睡在身旁的未婚妻——此刻的綿彌雙目閉合,五官上浮現出甜蜜的笑容,看上去應該正做着幸福而歡樂的美夢。
“反正都是要醒來的...那爲什麼不讓他再多做一會這樣...那樣的...美夢呢?”西村寺康一溫柔地說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