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麼一瞬間,顧雪芙真是不想忍,直接把真相說出來。

    可看着他烏黑的短髮間,若隱若現的幾絲白頭髮,最終,還是深呼吸,緊緊壓住了自己幾乎快要脫口說出來的話,咬住了脣。

    “爸。”

    顧雪芙低着頭,握了一下手,深深的喘息。

    “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你的女兒?”

    “你的一顆心,全都撲在了阿姨和雪藍身上,你,有沒有想過我?”

    “在你的心裏,是不是隻把我當成一顆牽制晉承安的棋子?”

    聽着顧雪芙的話,顧開濟猛的擡頭。

    “我……”

    顧雪芙結巴了一下。

    這兩天碰到的事情太多了,她有些繃不住自己心裏的情緒。

    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想要壓住心裏不斷翻涌的浪潮,呼出了長長的一口濁氣。

    “爸,有些話,我從來沒有和您說過,但是,我今天,就是有些忍不住。”

    “我沒有進公司之前,您好幾次對我動手,我當時心裏很不好受,但是後來,薄天說,您是因爲長期被藥物控制,身不由己。”

    “當初,您爲什麼讓我進公司,讓我進公司想要幹什麼,你心裏明白,我也有數。”

    “我一直,只想安安心心的當個米蟲。”

    “但是,到底爲什麼,我和你之間,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呢?”

    “是你心裏,不斷的懷疑,不斷的抗拒,還有,不斷的防備。”

    顧雪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閉着眼睛,狠狠的眨了一下。

    “晉承安爲什麼會給我落雲山項目,後來,又給了我江城集團的項目,他擔心的什麼,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如果沒有江城集團的項目,我是不是現在已經被你,聯合着集團的其他高管,趕出公司了?”

    “晉承安把所有事情都考慮在我前頭,是爲什麼?”

    “他擔心的是什麼,是我的親生父親會欺負我。”

    “結果,在我懵懵懂懂的經歷完那些事情之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如果不是晉承安一直擎天護着,我真的要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欺負死。”

    書房裏,安靜了好半天。

    沒有一個人,再說任何一句話。

    顧開濟靠在椅子上,一雙眼睛直直的盯在窗外,始終沒有看顧雪芙一眼。

    “我說了,你可以再給顧雪芙一個公司,讓她去施展她的才華。”

    “如果你覺得她值得你付出,你就去給她請全世界最厲害的老師,去給她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可你爲什麼,還……”

    “你把她放在我身邊,我輕不得也重不得。”

    “我要是出手重了,阿姨會恨死我,我要是下手輕了,沒有什麼效果,你會怪我。”

    “你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心裏是不是隻想到了顧雪藍,根本就沒有想到過我?”

    “你把我放在了什麼位置?”

    顧雪芙的情緒還是有些激動。

    她深深的呼吸着,卻始終沒有壓下心裏的波動。

    她鼻尖有些紅,眼前的景象,都好像是搖搖晃晃的,開始重影。

    “爸,我就是想問問你,外頭說的那些,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是不是真的?”

    “你之前罵我,口口聲聲的說我是於家人,你是不是,從來就沒有把我當女兒看過?”

    顧雪芙等了好長時間,可怎麼都等不來顧開濟的一句話。

    她的心冰涼冰涼的,找不到一點點溫度。

    最後,也只是無聲無息的起身,離開了顧開濟的書房。

    到了這個時候,顧雪芙總算是明白了,顧開濟特地把她叫到書房,要說的是什麼。

    他是想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顧雪芙在公司好好照顧顧雪藍,順便,能把謝采薇踢出去,要是有精力,就順便再對付一下屈向笛。

    反正,只要她下場,晉承安就肯定會跟着一起下場。

    讓屈向笛和晉承安兩位大佬對立,好好幹一架,讓顧氏集團坐收漁翁之利。

    他七拐八彎的說了那麼多,要表達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了。

    他,只是沒臉直接提要求。

    顧雪芙一腳一腳,似乎是踩在結實的地板上,可身體,卻像是浮在搖晃不止的雲頭一樣。

    她腿發軟,頭也有些暈。

    顧雪芙勉強支撐着,想回房間,好好休息休息。

    她相信,等好好睡一覺,再起來,她一定能好。

    可腳下的步子才往前邁了一步,她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從雲頭上跌下去了一樣,手腳冰涼發僵,動彈不了,渾身都是劇烈的失重感。

    然後,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胳膊在地板上重重的砸了一下。

    緊接着,頭就磕在了胳膊上。

    “大小姐。”

    她好像聽到了劉管家的聲音,又好像沒聽到。

    她的意識浮浮沉沉,起起落落,似乎是清醒地,又像是糊塗的。

    “采薇,去開車。”

    很快,她就被攬進了一個非常有力的懷抱裏。

    手底下壓着的冰涼全都消失了,她好像,又升到了雲頭。

    她艱難掙扎着,睜開眼睛。

    面前卻是一片詭異的血紅,妖豔的紅色裏,有一張男人的臉,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雪芙,感覺怎麼樣,能看到我嗎?”

    她耳邊,又一次響起了那道聲音。

    她心裏知道,那是屈向笛的聲音,可詭異的是,漂浮在她眼前,那張沁在血紅裏的臉,卻不是屈向笛的臉。

    她覺得自己有些頭暈,有些想要嘔吐的慾望。

    “噁心。”

    她喉頭癢癢的,堵的厲害,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胃裏噴出來,只衝着口鼻而去。

    心裏也是一陣陣的犯惡心。

    可她知道,那噁心並不是病理上,想要嘔吐的噁心。

    雖然非常不願意承認,但她心裏明白,那是她心裏,一直一直想要和顧開濟說的話。

    她覺得顧開濟虛僞的噁心,道貌岸然的噁心,也可憐的噁心。

    “忍一下,我現在送你去醫院。”

    耳朵裏,再次出現屈向笛的聲音。

    她感覺自己的頭,被一隻大手握着,按進了一個充斥着淡淡果香和花香的懷裏。

    眼前詭異又妖豔的紅色瞬間被無邊的黑暗替代,她喉頭堵着的,那一股難忍的澀意,也慢慢被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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