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沐到家的時候正是下午四點，四點的陽光已經有些泛黃了，淡金色的陽光打在別墅的紅頂上，顯出幾分如中世紀油畫般的柔和美感。
但可惜，方之沐並沒有覺得心裏有變暖。
她按指紋鎖解開門，剛進門便看見玄關處的一雙皮鞋。
看來是父親來了。
方之沐沉默不語地換鞋，一張清純漂亮的臉一旦沒了表情便有些清冷寡淡感。
她彎腰換上拖鞋，再起身時，面上又重新掛起了那向來溫柔乖巧的笑。
果然，方之沐剛走進客廳，便看見父親手裏舉着報紙端詳，西裝革履的樣子看着像是參加應酬的。
方之沐控制自己牽動嘴部的肌肉好讓聲帶發音，“爸，我回來了。”
方父轉頭看了眼她，嚴肅的面上露出了慈善，“沐沐，來坐下來吧，讀書累不累啊？”
方之沐將包包掛好，只是道：“媽媽呢？”
“哦，在廚房裏忙着呢。”方父含糊地說了一句，又道：“哎，沐沐，爸爸今天路過珠寶店的時候，看到一條項鍊，你快看看適不適合。”
方之沐接過方父遞來的錦盒，一打開，只見溫潤的珍珠鑲嵌在銀製鏈條中，細小的粉色珍珠點綴在周邊，看做工便知道價格不菲。
方之沐低着頭看了幾秒，才擡頭，眼睛瞪大露出了興奮，“好好看啊！我好喜歡啊！”
“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方父也開心極了，將項鍊拿起來，“來沐沐，爸爸給你戴上。”
方之沐用舌頭頂着上顎讓自己的笑意不垮掉，然後背過身低頭，略微冰涼的項鍊貼着她脖頸的肌膚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方父滿意地看了看方之沐。
“沐沐，回來啦。”
母親的話音突然傳出來。
方之沐擡頭看向母親，方母臉上掛着笑朝他們走過來。
方之沐腳尖下意識動了動，想要張開手抱住母親，卻見母親只是拍了拍她，“飯還沒做好，你先上樓休息會兒吧。”
接着，方母面帶笑意地坐到了方父身邊開始唸叨他，“真是的，就這麼忙啊，一兩個月不着家……”
方父有些敷衍的應了幾聲，又拿着報紙看了起來。
他們之間的交流方之沐已經聽不清了，她一步步踏着階梯走上二樓，直到將房門關上，方之沐才突然回了神。
她給彭朵朵發了個信息，“朵朵，你什麼時候回國啊，我好想你。”
很快，朵朵一個電話就立刻打了過來，“咋啦咋啦，我應該快了，學校馬上放假了。”
方之沐“嗯”了聲，沒有說話。
彭朵朵是方之沐鄰居家的女孩，兩人同齡，一個外向一個內秀，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這段友情一直持續到現在，但可惜高考後彭朵朵留學，方之沐則留在a市上大學。
彭朵朵顯然非常瞭解她的情緒，直接問道：“你心情不好？”
“嗯，我媽叫我今晚回家，我爸也回家了。”
方之沐聲音悶悶的。
彭朵朵沉默了幾秒，也沒忍住嘆氣，“你這，你理她幹嘛，你媽就是——”
她自覺說話有些失禮，也不多說了。
彭朵朵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便只能說，“你還是抽空給你媽媽找個心理醫生吧。”
“我試過了。”方之沐覺得嘴巴變得乾燥了起來，“她不肯看，還覺得有問題的是我。”
彭朵朵“嘖”了一聲，“你爸也是，都離婚了還答應什麼來喫飯，有本事把小三兒帶過來啊。”
方之沐垂着眼睛撥弄着衣襬，不知爲何，只覺得視線模糊了些，接着，臉上卻有了些溼潤感。
她伸出手指，試探性地摸了下臉上的溼潤。
是眼淚。
方之沐仍然一言不發地聽着好友的安慰，可是嘴巴似乎乾涸得粘合在一起似的，怎麼也吐不出一個字。
通話的最後，彭朵朵道：“你媽媽就是個戀愛腦瘋子，你還不明白嗎？”
方之沐回答道：“太晚了。”
電話掛斷。
方之沐擡頭，一眼看見窗邊的化妝鏡裏映出自己那雙泛紅的眼睛。
*
一頓晚飯，四點開始忙活，六七點多終於喫上了。
長長的餐桌上只有三個人，但是誰也沒有說話，就餐過程顯得漫長卻又寂寥。
方之沐喫下最後一口飯便上樓了。
她沒辦法和他們再相處了。
關上房間門，又加上一道鎖，燈光關閉，連小檯燈的電源也拔掉。
方之沐慢慢爬上牀，抱着枕頭閉上眼，疲軟從神經到四肢，她進入夢中。
但這一覺卻不踏實極了。
“我們多年夫妻一場，能不能好聚好散？”
“方忠文！什麼叫好聚好散？你當初娶我的時候是這樣說的嗎？方忠文——”
“沐沐，沐沐，你爸爸爲什麼還不回來，他是不是又去那個女人那裏亂搞了？”
“沐沐，你乖一點，打電話告訴你爸爸你生病了，讓他回來”
“沐沐，你就不能乖巧懂事一點嗎？就是因爲你總是這麼頑皮活潑，你爸爸纔會把我們扔下來的！”
“方之沐，我恨不得沒有生你，爲什麼你這麼沒用，你看，你沒有爸爸了！”
“十歲了，祝我自己生日快樂。”
“希望我能變成媽媽愛的女兒。”
“希望我可以知道，媽媽每次說愛我是不是真的。”
【叮——你好，白蓮花養成系統爲您服務。】
帶着電流的毫無感情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起一般，方之沐猛地睜開眼，蒼白的臉上沁着細密的汗珠。
她呼吸幾口氣，只感覺嘴脣愈發乾燥，整個房間悶得像火爐一樣。
方之沐摸黑打開燈，接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嚥下，胃部瞬間脹滿的感覺讓她仍然覺得有些恍惚。
她在牀上愣了幾分鐘後，拿起手機就開始約網約車。
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方之沐等了許久才終於約到一輛車，車到的時候，她顧不得梳妝打扮，隨便從衣櫃裏扯了件外套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