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總裁他腦子有病 >第115章:度過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在這座橋邊住了多久,從有限的記憶開始,無限的循環着重複一件事情,年年歲歲,載着一個又一個路人渡過這條河,然後看他們走過橋,被無盡的黑暗吞沒。歲月漫長得如同這悠悠流水,無聲無息。

    她見過形形色色的客人——那些坐她船的人,她習慣性的稱他們爲客人,路過即是客,儘管沒人告訴她應該怎麼稱呼,但是她就是知道。那些人總是安安靜靜的給她講一個又一個故事,她也總是很有耐心的做一個很好的傾聽者,儘管她並不能很好的理解。

    日子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變化呢?——她也不記得什麼時候載過這個小女孩。很顯然這個小姑娘沒有跟以前的那些人一樣最後去向不明,但是這不是她該管的事情。

    “你是誰?”

    “······”

    “你叫什麼名字?”

    “······”

    “你從什麼地方來的?”

    ······

    “我叫渡,我是這座橋的守護者。”

    終於有一天,她這樣回答。

    她叫渡,是這座橋的守護者。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地方來的,似乎一直以來她都在這個地方。坐她船的人,都來自同一個地方,也許要去的,也是同一個地方,只有她是無止盡的重複,長長久久,不會厭倦。

    她曾經載過白髮蒼蒼的老人,風霜刀刻,滿身塵土,塵埃落盡的塵。老人們的話總是很少,略微零碎,細細落落的,有時候她也聽不大清楚。但是她喜歡他們的眼神,那種萬籟俱寂的靜默,如同這橋下的河水,沉寂,安詳。

    她也曾遇到過一個特別的老人,那人木訥的神色彷彿是在踏上船的那一刻驀地清明開來,如同大霧之後晴朗的天空,然而那份歡喜卻也顯得莫名蒼白,他說,“我以前見過你。”

    老人說他叫樹,大樹的樹,很奇怪的名字,渡卻想不起來。

    樹年輕的時候曾愛過一個女孩。說起曾經,便是舊事重提,竟然也沒有遺憾。那時候他還是懵懂少年,一片丹心。然而並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會有迴響,有時候你只聽得到你自己的嘆息。想不開也過不去,索性吞了藥,了無牽掛。

    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沒有他心愛的女子,他一個人穿越重重迷霧,最後看到一個少女撐着船朝他緩緩駛來。醒過來的時候正對上母親已然紅腫的雙眼,樹看着手臂上密佈的幾個醒目的針眼,突然覺得自己也許不是在做夢。

    “這麼多年了,我都老的不成樣子了,你卻一點都沒變。”樹笑得坦然,“誰還沒有個過不去的時候呢。”

    渡看見他眯起眼睛笑,眼角的皺紋被這橋頭的風溫柔撫平,那一幕彷彿在一剎那變成靜止的畫面,於是她似乎聽到了久違的悸動聲,撲通撲通,陌生而熟悉。

    “最後一程有個熟人相伴,倒也不寂寞了。”樹擡起頭看着她,目光溫柔的有些熾熱,一瞬間像是有說不清的眷念從他眼底平地而起,最後銷聲匿跡。

    渡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微乎甚微的點了點頭,“嗯。”

    到最後渡還是沒想起樹,甚至也不太記得他的樣子,但是他最後的眼神,卻總是在她腦海中浮現,再消失,一點點散掉輪廓,從眉梢到眼角。

    那天,渡在橋頭坐了很久。

    南的眼神很落寞,雖然空寂,卻和樹不一樣,那種徹底的空洞,帶着幻滅的,縹緲的,無聲的哀傷。渡覺得自己不會喜歡他的故事。

    南很年輕,看上去大概只有二十來歲的樣子,但是渡說他年輕並不是因爲他的年紀,而是他身上那種本應該生氣卻死寂下去的鮮活,渡聞得到。南穿得很整潔,襯衣上每一處褶皺都被細心抹平,他上船的時候全身都溼透了,已經看不出原先的模樣,但是渡看得到。

    南是青年作家,才華橫溢,大有前途。他曾經說過,要等一個人,等到35歲。可是他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原來將他們的故事寫成一本書,竟然真的要把餘生耗盡。南並不怨恨,這個社會的包容面還是太窄了,他在逼仄的角落裏過着遭人唾棄的日子,卻把青春都留給了辜負和等待,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怪任何一個人。

    南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沒有輸給誰,他只是敗給了命運。

    渡的船靠了岸,南起身跟她告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恍然回過了頭。

    南說,“以後你若是遇見他,記得替我說一聲,我不曾怨過他,從來都沒有。”

    他是渡見過的最乾淨的青年,眉目溫和,與世無爭。

    名字裏有南北的的人,自己卻最先失了方向;心中有太陽的人,最後卻選擇背光逃亡。渡突然想起曾經載過一個詩人,不知道奈何橋的那頭,會不會有春暖花開?

    渡果然不喜歡這個故事。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久到渡幾乎已經忘記了南這個人。有個老者突然向她問起,是否見過一個在江裏消失的人。渡見過很多在江裏消失的人,可是那一刻她只想起了南。她記得他是青年作家,才華橫溢,前途無量,記得他很落寞但是很溫柔的眼神,記得他的笑容裏面好像有陽光。但是她不記得了,不記得他要她傳的話。

    老人在渡點頭的那一瞬間變了臉,他好像更老了一些,皺紋陷進去的地方一寸一寸的似乎都被什麼東西塞滿了,歪曲的臉有些恐怖。良久,渡看到他捂着臉,顫抖着彎下了腰。空氣中不知道從哪裏飄來透明的晶狀體,渡伸手去碰,“啪嗒”一聲,驚的她趕忙收回了手。渡看到那東西碎了,掉下去,很快與河水融在一起。她怔怔的感受着指尖溫溼的涼意,若有所思。

    渡看着老人下船,他的動作很慢,步履有些蹣跚,卻也從容。那一瞬間她突然記起那個年輕的背影,他似乎對她說過什麼。

    渡緊了緊身上的黑色斗篷,輕聲說道,江水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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