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午時前,一直抻着脖子炫耀的李春喜,終於看到土路盡頭開來的桑塔納。
“哎呦!我們老大回來了!”李春喜極爲興奮,巴掌一拍,開始給鄰居科普起老大新配的座駕。
要知道,這個年代的白蕩縣連麪包車都不多見,縣領導座駕基本是212吉普,桑塔納還真是個稀罕物。
如同往年一般,伊老大一家四口受到了熱烈的歡迎。
正當壯年的伊立傑很親切,笑眯眯的先跟鄰居們打招呼,看到幾個小孩子稀奇的圍着桑塔納轉,又吩咐兒子和女兒,讓他們拿些零嘴兒給孩子們。
也不忘跟李春喜說,司機還要趕回臨都,先安排司機喫口熱乎飯。
李春喜忙應下,把這活兒派給張桂枝,自己拉住大兒媳任芳冰噓寒問暖,體貼入微的像個親孃。
任芳冰是臨都人,家庭條件很好,實乃相中伊立傑本人才下嫁,心裏自然不喜白蕩這種小地方,但面上看不太出來,她手挽着婆婆李春喜,又喊上伊立立母女和自己的一雙兒女進了裏屋,說給大家買了幾件衣服,試試看合不合身。
其實是覺得院子裏豬血味太重,髒兮兮的,擔心薰到伊鈞和伊針。
李春喜笑得跟朵花似的,說怎可能不合身?老太婆三個兒媳婦屬你最貼心,每次買的都不大不小剛剛好。
伊立立更會說話些,她說:“大嫂總爲我們破費,下次可別再這樣,我都不好意思回孃家了。”
要是柳青峨在這,一定會驚掉下巴,同樣是伊家兒媳婦,李春喜母女對待任芳冰與其他倆兒媳,簡直就是兩幅面孔。
聽了李春喜母女的話,任芳冰被逗笑了,說沒多少錢,就是市裏衣服樣式多,讓你們穿個新鮮。
又說給妯娌也帶了禮物,平時都是妯娌照應二老,她心裏感激。
事情做的是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就是言語中帶着幾分掩不住的傲氣。
當然了,這在李春喜母女看來,市裏人就該這樣。
衆人親親熱熱說了幾句家常,伊立新掐着時間趕回來,另一邊的殺豬菜也同時端上了桌。
大小算是個宴席,伊長興就讓長子代表他說幾句。
伊立傑很會講話,先感謝大家來伊家幫忙,又展望下來年光景,言語間不乏幽默風趣,不長不短十幾句說完,他就囑咐大家務必喫好喝好了。
有那心明眼亮的暗道伊家老大不愧是當領導的,果然會辦事,大傢伙都等着喫肉呢,誰樂意聽人廢話?
伊長興心情舒暢,滿面紅光的帶着長子轉着圈敬酒,伊立傑態度很好,親切不失禮貌。
這頓殺豬菜喫的是賓主皆歡,有兩個貪杯的鄰居,還喝的酩酊大醉。
喫完飯,李春喜安排伊立平與伊立新哥倆,送那兩個醉酒的鄰居回家。
一直到最後一位親戚離開,坐在東屋炕上的伊立傑才微沉了臉,“媽,老三媳婦呢?”
任芳冰早發現了這事兒,此時也跟着問道:“阿釵也沒見到,她娘倆去哪兒了?”
李春喜早想說道這事兒,不過是礙於人多不好開口,此時也不再避諱,冷哼一聲開始講起,從許釵怎樣傷了周娜,一直說到今早才得知老三竟被打了。
她這番話當然是一面之詞,說的許青嵐母女霸道又無理,伊立新則是可憐又無奈。
伊立立時不時插幾句嘴,中心思想只有一個,她這做小姑子的太可憐,還連累女兒娜娜被欺負。
伊立傑聽完沉默了片刻,“就因爲這麼點事,你們連柳大叔都沒請?”
伊柳兩家是姻親,每年喫殺豬菜必請柳孝先,今年沒見到柳大叔,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請他幹啥?”李春喜一肚子怨念,“他女兒打了老三,合該他來給咱們賠禮道歉,憑啥請他喫肉?喂狗也不給他喫!”
“媽!”伊立傑有些不滿,“小孩子打架很正常,一開始就是你們不對,各說幾句就行了,怎麼能鬧騰成這樣?再說跟柳大叔有什麼關係?這是連親家也不做了?”
都說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把小事演變成這樣,妹妹是越來越能攪家了。
伊立立急了,“大哥,娜娜腦袋瓜子都被——”
“行了!”這下正撞槍口上了,伊立傑怒道:“立立你都快三十了,該懂點事了,家和萬事興這個道理還用我教你?”
誰家小孩不是磕磕碰碰長大?
剛纔也見到了周娜,就是破了層油皮,至於大驚小怪?
伊立立沒想到伊立傑會這樣不痛不癢,頓時眼圈一紅,“說的倒是輕鬆!要是阿針滿腦瓜子血,你會這樣說嗎?”
還不待伊立傑回答,李春喜先不幹了,“立立你胡咧咧啥?阿針怎麼會跟許釵那犢子打起來?大過年的少說敗興話!”
她又拉住大兒媳的手,解釋說伊立立心疼娜娜,說話沒個把門的,別往心裏去。
任芳冰心裏膈應,臉上笑容也淡了,說沒事,都是當媽的,她能理解小姑子。
心裏卻道,小地方孩子上不得檯面,一個翻別人家炕櫃,一個動手傷人,長大都不是好東西,不能讓伊鈞和伊針跟她們一起玩。
“芳冰,”伊立傑拿定主意,直接吩咐媳婦,“挑幾斤豬肉,再撿些咱們帶回的年貨,一會讓老三送去柳家,把弟妹接回來。”
伊立立臉色變了,她向來霸道,大哥也沒少爲她出頭,這次怎麼了?
“大哥——”
“立立,”伊立傑又說:“你這性子得改改了,娜娜也得好好教教,等三弟妹回來你跟她道個歉,都是自家人,鬧成這樣算怎麼回事?”
道歉?!
伊立立漲紅了臉,一口回絕:“我不!受傷的是我閨女,許青嵐自己不會教孩子,她得給我道歉,憑啥讓我給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