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發燒。
身體有如置身在火爐裏一般,炙熱滾燙。
與那魁梧男子的肉搏已用盡了全部力氣,他再也不想動了。
太累了。
其實他不止胸口有傷,腿上傷得更重。
卻不想,剛處理好傷口,出門又碰了個孫二孃。
想到這裏,他又昏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脣瓣只蠕動了一下下,一隻溫暖的手便摸上了額頭。
“藥都吃了怎麼還燒?這孩子怎麼回事?別是被我打壞了吧?”是孫二孃的聲音。
孩子......他有些想笑。
他都十八了,人見人怕,鬼見鬼怒。
打從八歲開始,什麼壞事沒幹過,現在居然有人叫他‘孩子’?
“我看看。”另一個男人說着就來扒他褲子了。
“......誒呦!大腿還有傷呢。”
片刻,驚呼一聲,“天!槍傷!”
沒錯,點二二手槍,子彈會在體內彈跳,幸好郭叔手藝好,否則興許就瘸了。
陸景城想,江家人遠比想像的還要樹大根深。
這裏是治安管理嚴格的國內,江家人竟然能攜帶軍火入境......
這種事,連老頭都辦不到。
許青嵐慌了神,“槍、槍傷?你確定嗎?”
丁化武那細小的眼深深凝住傷口,說確定,“點二二手槍,真正的傷勢遠比看起來嚴重。”
竟然還是個行家。
不知道爲什麼,陸景城突然就有些想笑。
許青嵐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那、那他怎麼還能跟你對打呢?”
丁化武緩緩擡頭,望向那縱橫交錯,傷疤遍佈的胸膛,好半天后,他才恢復平靜。
“這小子,不得了。”
對別人狠不奇怪,可對自己心狠至此......實在不簡單。
“許姐,你看......”
許青嵐知道他的意思,躑躅片刻,才長長嘆了口氣,“去燒熱水,再把藥箱拿過來,咱們給他換個藥。”
“好嘞。”丁化武擡腿就走。
不管什麼來路,畢竟是個半大小子,能忍耐到這般地步,着實不易。
昏暗的屋內只剩下二人。
許青嵐走到牀頭,輕輕扯起蒙在陸景城眼上的黑布,注視着這雙熟悉的桃花眼。
太像了......
在阿釵的夢裏,阿少一定是非常重要的,而這個陸景城......一定是壞透了的。
只是......
年紀還小啊。
她有一絲心軟,嘆息着繫好黑布,喃喃:“只要......只要好好走正道,也不一定......往後的事,誰能說得準呢?”
還是有機會改變吧?
“......什麼......意思?”乾渴的喉嚨幾乎擠不出來聲音。
下一刻,他手腳被勒的更緊了,力氣大的如同在捆豬玀,還麻利的堵了他的嘴。
這該死的孫二孃!
打悶棍!劫持!五花大綁!
接下來——
是不是就要做人肉叉燒包了?
他陸景城居然栽在個老孃們手裏!
千萬別讓他看見了臉,否則他刨了她家祖墳!
許青嵐當然不會讓他看到臉,心軟歸心軟,跟手軟沒有半點關係。
包括換藥,也是該怎樣就怎樣,絲毫也沒放輕手勁兒。
一個身上有槍傷的人,並且滿十八歲了,警察自會教他做人的道理。
處理好一切,她死死盯着那張棱角分明的臉。
記住了,從今往後,務必要防備好此人,絕不能讓他傷害到阿釵。
刺耳的電話聲突兀響起。
許青嵐立刻衝向客廳,抓起電話,“喂?”
“媽,是我,”沙啞的聲音傳來,許釵問:“他怎麼樣了?”
“剛醒不久,閨女啊,他大腿上有槍傷,我們才發現。”
“......新傷嗎?”
“看起來是,已經縫合過了,應該是在那個診所一起處理的,我剛給他換了藥。”
沉默片刻,許釵才繼續說:“讓他接電話。”
陸景城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處理過就行,不耽誤辦正事。
電話這邊,許釵習慣性的摸出塊巧克力。
正想撕開,一陣咳意涌上。
媽的!感冒真難受。
丟掉巧克力,電話那邊傳開窸窸窣窣的聲音,估計是把綁着的人弄來了。
緊接着,電話裏傳來嘶啞的男聲,“你是誰?”
這是,陸景城的聲音嗎?
有那麼一瞬間,許釵恍惚了。
恍如隔世啊......
也不對。
可不就是隔世嗎?
“陸景城。”她迅速進入正題,半句廢話沒說,“梁少棠現在在臨都市第一人民醫院,上官瀧請來了m國著名胸外專家梅奧博士,今天下午到燕北機場,之後會來臨都給梁少棠做手術。”
“阿棠......”陸景城的聲音略顯急切,“他怎麼樣了?”
許釵就笑了,依舊是感情深厚啊。
她說:“情況很緊急,好在梅奧博士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胸外專家,由他主刀,希望還是不小的。”
沉吟幾秒,陸景城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許釵說只是擔心而已,“我擔心梅奧博士不能順利的站上手術檯。”
不能順利......上官瀧......燕北機場......
“你是誰?”陸景城呼吸重了起來,“是昨天湖裏那個——”
“對,陸景城,咱們現在的目標是一致的,我不能背上害死梁少棠的黑鍋,你明白了嗎?”
“哈......”這笑聲裏都帶着習以爲常的乖戾,“誰跟你是咱們?你不如說,你想讓我對上上官瀧。”
一語中的!
許釵就笑眯了眼,“那你是對,還是不對呢?”
電話那邊,陸景城咬緊了牙齦,臉色蒼白,額頭上沁下一顆又一顆的汗珠。
電話這邊,許釵悠哉悠哉,靠向扶手椅。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我需要你幫忙。”陸景城先開口了。
“不可能。”許釵一口回絕,並且揶揄,“自信點,你肯定有辦法,好好想想?”
呵呵......
下一秒,陸景城哂笑,“你跟孫二孃說一聲,讓我在這打個電話,其他的不用你,你好好看熱鬧就是。”
五分鐘後——
許青嵐目光如炬的盯着電話機。
就見蒙着眼睛的陸景城摩挲着按鍵,撥出一串極長的電話號碼。
須臾,他嘶啞着嗓子說:“你贏了,joe,幫我做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