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綠植環繞，疏影暗香，依舊是半透明玻璃結構的頂層畫室露臺，依舊是花甲之齡、清貴逼人的上官瀧。
不同的是，原先烏黑的盤發已然半白，也不知是忘了染髮，還是後來變白的。
緩緩看向身旁的關鎮，她漠然開口，“小元還是不肯見我？”
“......他性子就那樣，這件事，不在他承受範圍內。”
在老元心中，阿徹是最重要的。
不止因老元看着江家父子兩代人長大，更因老元把阿徹當作了至親之人。
是以老元回來後，只提了個讓阿姐爲難至極的要求，然後便誰也不見了。
“其實這件事，也不在你承受範圍內，對嗎？”上官瀧問關鎮。
對於唯一的姐姐，關鎮很坦誠，“我很意外。”
也很難受。
但他知道，最難受的，其實是阿姐。
失去了兒子，失去了女兒，如今又基本等同於失去了孫子。
如果事情能按照預期方向發展，倒也算不虛此行。
可惜事與願違，許釵猝不及防的出手攪局，甚至都不知道她怎麼安排的，就已經雞飛蛋打了。
顯然，上官瀧比關鎮想的更多一些，“許耀東，怎麼會請得動趙芳遠呢？”
關鎮聞言，低聲彙報最新進展，“小五那邊查到些東西，許耀東是柳家養子，他生母叫曲蘭亭，而趙芳遠的夫人叫曲一白，阿姐，你說這裏頭，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聽了這番猜測，上官瀧微微搖頭，“如果是單純的利益關聯還好說，可如果涉及到了趙夫人，那就算有些其他關聯，現在也很難查出什麼了。”
最好的時機已過。
趙芳遠今非昔比，圍城內的人倘若有意遮掩什麼，豈能允許外人窺得真容？
總之一句話——
“許釵。”她感嘆：“不得了啊。”
巧妙利用多方勢力，微妙平衡各種關係，從燕京的趙芳遠，到禾州島的元潤，再到遠在m國的陸森......
下了好大一盤棋啊。
“何止是不得了？”關鎮苦笑，“她一開始甚至不知道梁少棠的身份，從頭到尾不足兩天時間，就已經猜出了前因後果，還劍走偏鋒的佈置好後手，把我的計劃破壞的灰都不剩。”
直到現在，他還總忍不住回想起許釵當時的模樣。
冰冷着一張稚嫩的小臉，不可一世的對老元放話：‘你回去告訴上官瀧，她的孫子我養了，我不僅養得起，我還一根汗毛都不會讓他少了。’
當時他覺得許釵狂妄至極，根本就是不知死活。
現在看來......
確實是底牌夠硬，完全撐住了那份囂張氣焰。
另一邊，上官瀧沉默良久，“憑藉趙芳遠的助力，跳到陸森的地盤上，從最白轉移到最黑，你說，她到底想幹什麼？”
“避開江家唄。”關鎮哂然，“趙芳遠自身麻煩一堆，無法保證許釵在國內萬無一失，陸森就不一樣了，在洛城南區，那就是個土皇帝，但凡他想護着，江家還真沒辦法，起碼暫時是沒辦法的。”
僅僅是這樣嗎？
早年間曾與陸森打過一次交道，那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一身的狼性。
雖說陸森把人保護起來了，但他可什麼話都沒放出來，不動聲色、老謀深算......
一個自身都要被黑道庇護才能暫時求得安穩的女孩子，憑什麼養她上官瀧的孫子？
關鎮就有些不自在了，“許釵對阿徹，想法頗多，看那意思，似乎想親手教出個......”
說不下去了，太尷尬。
上官瀧聽的直嘆氣，說的是這個嗎？
驢脣不對馬嘴！
“行了。”她低叱：“倘若她許釵教的出來，倒也是她的本事了。”
啊？
“阿姐啊，”關鎮着急了，“你意思是放任不管了？”
“管什麼？先生自然不會放過許釵，二房和梁家很快就會有動作，如果許釵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一直立於不敗之地，也算是阿徹的福氣了。”
關鎮：......
也是。
陸森能護住許釵一時，不可能護住許釵一世。
許釵的麻煩，遠遠沒有結束。
上官瀧端起手邊的咖啡杯，攏在手心，不停的摩挲着。
糾結許久——
她下定了決心，“告訴小元，他的要求，我答應了。”
答應？！
“阿姐？老元要的可是——”
“阿徹的監護權，我給。”
怎麼給啊？
你都沒有好嗎！
彷彿知道他所想，上官瀧自嘲一笑，“當年我沒有給阿徹登記出生信息，他只有國內的戶籍，可如今許釵要他站在太陽底下，我便給他個站在太陽底下的身份，也算不枉我們祖孫一場。”
關鎮心頭一痛，“阿姐......”
“他出世紙還在，我拿給你，你親自去生死登記總處補辦，辦成......禾州島兒童福利院出世，然後讓小元......領養了他吧。只一點，阿徹必須得留在國內，哪裏都不能去。”
“阿姐。”關鎮不得不提醒她了，“老元正在辦理移民手續，一旦他再次離開禾州，咱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那就沒有吧。
抿口咖啡，上官瀧神色悵然，“他幫了我這麼多年不容易，我虧欠他的，今生都還不上，而到了最後，他卻只要一個沒什麼用處的監護權，比起他對阿徹的舐犢情深，先生和我這做爺爺奶奶的......”
簡直就該死了。
“你和姐夫不一樣。”關鎮忍不住辯駁了。
“不，”噹的一聲，上官瀧放下咖啡杯，“沒什麼不一樣的，對於阿徹來說，一個毀掉他的人生，一個利用他的人生，只要能夠達到目的，我們都可以拿阿徹的命去賭。”
“可是——”
“就算如今，我肯冒險在先生眼皮子底下偷樑換柱，給阿徹一個全新的身份，也是因爲許釵有利用價值，這是許釵爲阿徹掙來的，你懂嗎？”
什麼？！
關鎮駭然，“我不懂，這......跟許釵有什麼關係？”
很好。
如此近距離的關鎮都看不破，說明其他人亦如是。
上官瀧笑的冰冷而疏離，“總之你記住一點，許釵蹦的再高，她也有個致命的弱點，她的命，在我手裏。”
想要活命，只能選擇乖乖聽話。
“另外，派人常駐燕京，所有手段都用上，我必須掌握住阿徹的每一個動向。”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