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阮月全傳 >第172章 寒雨
    夜裏連連落了幾場大雨,淅淅瀝瀝的風雨如絲總也不肯停歇,屋檐之上潺潺流水聲音滴落不盡,這樣的雨泣雲愁,好似將壓的沉沉夜色透不過氣。

    醜末時分,阮月眉頭緊蹙久久,意識恍惚不清的揪着被單,瞧是睡得不甚安穩,她喉中悶悶出了聲響:“別走……別走……”

    司馬靖忽感身畔一陣異動,還未轉身便恍的聽到枕邊幾聲撕心呼喊,側眼望去,阮月額上細細密密沁出不少汗珠,素白睡杉溼漉漉的連了一片,囈語紛紛不休。

    “月兒……月兒不怕……”司馬靖靠了近去,輕聲安撫着。

    “不要……”阮月一個猛子夢中驚坐而起,汗溼透涼之意迅速襲來,滲得人發顫不止,又望着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前路一片虛無,她慣性慌亂大喚道:“阿離……阿離……”

    阿離值夜從不瞌睡半刻,聽主子帶了哭腔呼喚,便心思一緊忙不迭進了門,隔了簾帳屏風,急上前問:“主子怎麼了?”

    見阮月驚愕未定,司馬靖順之吩咐下:“點些燭火,泡壺熱茶來。”

    阮月扭頭,瞥見身畔坐着的郎君眼中染了倦怠,才忽憶及如今自己已不是未嫁女兒了,卻那些苦難再也不會回來……可心中怎麼這樣不安,總覺有大事將至。

    憑着往日裏再怎的逞強的性子,即便受屈不哭,傷痛不言的,可在深夜漆黑徘徊中,她也多不過是個女人,心裏總歸彷徨,想要有個遮風避雨的依靠,有個慰藉罷了。

    自阮月小時,母親便因當年家族落敗之事深受打擊,再也扛不起事,受不得激,故而阮月從不爲母親添一絲絲煩惱,總是懂事,獨自忍着旁人奚落,不肯抱怨一句。

    她每每遇了事,傷痛時,孤寂時,深夜或有夢魘驚醒,總是獨坐牀榻,獨一悽靜落淚,許是日日夜夜將父親之死,抄家逃命之幕常掛心頭,一時不忘,才比常人更甚恐懼黑暗,也沒個什麼人可排抒心事,又念着司馬靖國事繁多,恐他惦記掛心從不肯多說半句。

    瞧她餘驚未定,淚絲長掛眼頰,司馬靖醒了醒神一手攬她入懷,才緩緩暖了阮月心思:“月兒不怕……不怕……”

    “皇兄……”阮月淚水奪眶而出,緊緊湊在司馬靖懷中,揪着明黃寢衣不肯松卻:“我夢見了子衿暄兒……他們,他們怪我……”

    阮月久久未有回神,眼淚滴滴不止墜在牀鋪上:“夢見阿離桃雅,師父師兄韞兒,以及阿律一一離我而去,永別世間……我……我還夢見父親母親往日裏的模樣,我父含冤受屈,母親隔三差五纏綿病榻,我……”

    “傻丫頭,這都是夢,你是幼時被嚇得狠了,才屢屢夢魘纏身,所幸如今那些日子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有朕在你身邊,什麼都莫怕……歇吧……”阮月在司馬靖懷中啜泣不止,幸得他安撫了久久才躺下了身。

    她恍恍惚惚,緊緊倚靠着囁嚅聲聲,叫人聽了實在是心疼不已:“我怕極了……”

    “月兒放心,什麼事兒都沒有的,安心睡着……”這一攪擾,司馬靖心間瞌睡反倒一掃而盡,索性睜了眼,映着才點的燭光,出神望着簾帳之頂一圈圈的祥紋。

    雨水這樣通天倒地的下着,擾得人亦是心煩意亂,無有睡意,轉眼寅時末了,天擦擦綻了光暈。

    司馬靖縮縮身子,瞧着阮月也並未睡着,他轉身拂去了阮月額上殘留未盡的冷汗痕跡,惋惜道:“每每提及子衿母子,朕都心裏悲痛,常難舒緩,到底是朕縱了前朝後宮的這些豺狼虎豹,才生生斷送了兩條性命……”

    阮月何嘗不是,都道這宮中之內,盡是奸詐毒辣之徒,但靜淑皇貴妃從來璞玉渾金,未行差踏錯過一步,可逝者已矣,再說這些終是無益。

    她振作精神,從夢魘中漸然清醒,這才清晰聽着外頭斜風細雨拍打窗戶,長嘆一聲:“但願善人往生極樂,來世投個尋常人家纔好。”

    阮月仔細思來,從來不會似這般沒來由的心緒慌亂,她想來須得一一解決了纔好,轉眼間,阿離煮了茶水過來,噓聲道:“擾陛下娘娘,寅時末了。”

    阮月打了個哈欠,正要起身與他穿戴朝服,便被司馬靖喚住,他柔柔一句:“折騰一夜,你也累了,晚些起罷,多歇半刻也是好的。”

    阮月微眯了眼,倚着牀幔托腮隔屏望去,司馬靖早已站定,他又回了頭:“快躺下,朕看你歇了再走。”

    “好。”阮月應聲,閉目沉思暗自下了決心,絕不能再叫事兒拖着人走,若是一切做得完團,那麼不等兵來便可以將抵擋,不待水來便要土壤掩實。她聽着周身動靜漸漸小了,明瞭司馬靖必是已然離去,便迅速翻身下了牀來。

    當年阮家遭人陷害,家破人亡,靜淑皇貴妃與先皇太子也是這般,待到禍事降臨,再怎的想對策,都是於事無補,倘若未雨綢繆,做事嚴絲合縫,滴水不漏,不叫人拿了把柄,便可相安無事。

    桃雅躡手端了水盆進來,她知阮月從來起不得早,每每睡不足便是一日都要瞌睡,便偷笑着問了一句:“娘娘怎麼起身了?今日拿了陛下的意思,怎麼不多歇一會子?”

    阮月吩咐着打發旁人出去,又掩上了門,將兩人喚到跟前,一一吩咐:“阿離你且得累上一回了,今日不得歇,你回郡南府問問韞兒何時得閒能進宮一回。桃雅,你要時刻盯着茗塵,最好是出入哪裏,一步不丟跟隨而去。”

    兩丫頭面面相覷,這一大清晨的便這樣急慌慌的,自然不敢耽擱了分毫。

    素來都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原定的蘇笙予與三郡主在御花園相會時日頃刻便到。

    御花園繁華落盡,湖心亭間,三郡主來回徘徊不定,見她半盤髮髻含了幾朵零碎金花,不失富貴風雅,雙發激帶垂於胸前,眉如彎月,眼若明星,顧盼之間紛紛流溢嬌豔顏色,又飽含長長惆悵。

    “微臣參見三郡主。”蘇笙予聲音自她身後傳來,一陣渾厚透徹之意襲過。

    三郡主雖不甚情願,卻不失禮的扭了臉微微頓首示意,這纔打量他一番,見他身着朝袍足有八尺之高,眉星目箭,眼中炯炯凌厲,宛若黑夜中的展翅雄鷹,可見兄長是用了心的擇的。可若非心中早有中意之人,這個蘇將軍倒是極不錯之人選。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