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作夭記 >第七章 梟雄
    待到暮色起,華燈初上。

    金碧輝煌的大殿裏已經人影綽綽。

    敏感的人已經發現了夜宴與往常不同,往來穿梭如鯽的侍女們不停地摻茶倒水,卻不見一滴酒。

    是的,這是夭夭的吩咐,開玩笑,這個時代酒依然是高消費品,宮裏的酒更是值錢,一次夜宴所用的酒錢,幾乎是整個尚京禁衛軍一年的餉銀。

    發展要錢,沒有核心競爭力之前,先摳着吧。

    “茶水寡淡,宴豈能無酒?”

    不知是哪國的貴人不滿,拉住侍女問詢,但故意拔高聲調,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侍女惶恐,不知所措。

    幸而趙大監在場,移步過去,先是問了北陳王好,復又問道:“留陳侯勿惱,各國應陛下召喚,送人來國學監,不知北陳來的是哪位公子?”

    留陳侯陳爍已過而立之年,身材臃腫,正常人只要側個身的活,到他這裏卻是要讓出兩三步,才能露出他身後的……胖子。

    只見那胖墩毫無所覺,貓在矮几後埋頭正啃着豬蹄兒。

    許是察覺到周圍氣氛不對,小胖墩擡頭,見所有人注視着他,才慌忙起身,長袖直接用來擦嘴,作揖時都不忘扔下被他啃得七零八落的蹄子。

    “在下陳淵,南陳王嫡孫,留陳侯是家父,我在侯府排老五,今年十二。”

    見狀,在一旁混入各國貴子中的夭夭想捂腦門兒。

    她的旨意裏明確要求送來的學子必須是各國的嫡系。

    好嘛!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她就是忘了古人講究多子多福,特別是貴族,府上沒十個八個後繼者那都是家門不幸,這送來的都是些什麼歪瓜裂棗?

    夭夭算是看明白了,各國都不要臉面的,安排這些二世祖來打她的臉。

    來啊!互相傷害啊!

    趙平這時出言化解尷尬道:“留陳侯,是這樣的,陛下有旨,國學監規矩,學子不滿十八歲是不讓喝酒的,今晚是國學宴,是給各位貴人學子舉辦的接風洗塵之宴,貴子們纔是主角,望留陳侯海涵。”

    “可是……”陳淵想說話,看到侯爺瞪他,他趕緊閉嘴,卻禁不住他肚子傳來咕隆聲,就跟打雷一般,特響!

    “我餓了!”陳淵弱弱道:“爲啥還不開席?”

    夭夭無語,看到小胖子那個造孽勁兒,走到殿中角落搭建的長桌前,先是取了個盤子,然後隨意夾了些糕點瓜果,端回來遞給陳淵道:“想喫什麼自己過去取,喫多少拿多少,不許浪費。”

    陳淵接過盤子,三下五除二就喫得精光,他也不客氣,抖着渾身脂肪顛兒顛兒地跑到自助餐桌前,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新奇得不行。

    一衆人這才恍然,原來那邊擺了那麼多的食物不是拿來看,而是可以喫的。

    有了陳淵開頭,陸續也有人過去取餐,當然更大的一部分人端着矜持不放,這也不要緊,夭夭早就囑咐過,不肯動彈的人,就由侍女或者小廝們,挑些精細的菜品給端到其餐桌上,總之來者是客,她再摳,也不能把人餓着不是。

    當然,她還是讓趙錘和趙弓偷偷記錄下去取餐的人員名單,她想知道哪些人接受新事物的能力更強。

    席間還是安排了歌舞解悶,但自助餐的形式讓更多的人來回走動,人與人之間逐漸形成了小圈子,這些夭夭都默默記下,哪些國家關係好,哪些貴子之間互不對付,還是可以從他們的交流上窺視一二。

    因爲清霜公主的事,夭夭特別留意秦瀚。

    他先開始還端坐着,給人一種巍然不動的態勢,他身後的使團,也以他馬首是瞻,一個個都跟雕像一般,別說菜,連茶都沒喝一口。

    而眼看席已經過半,他終於坐不住,找到正在打點宴席的趙大監,習以爲常地遞出銀錠子,見趙平欣然受之,才詢問道:“趙大監,這皇帝或是北齊候什麼時候到?”

    趙平感覺牙疼,小皇帝囑咐過,他必須要按照小皇帝定下的人設來回答,可那些話誰信吶!

    趙平眼角餘光瞥到湊近前來,混在世子堆裏的妖孽小皇帝,內裏嘆口氣,端起姿態道:“陛下有心重振大業,這個時辰應該是召了北齊候在御書房商議國事。咱們這個陛下啊……嗯……勤勉好學,夜夜讀書到深夜,是不會來夜宴的,但北齊候稍後肯定到,也會一併帶來陛下的旨意。”

    秦瀚像看傻子一樣看着趙平,當他傻嗎?皇帝是個傀儡!戰家就沒有翻身的可能,有必要這般拍小皇帝馬屁?

    “齊源這是在玩什麼手段?”秦瀚瞅着趙平狐疑道。

    “琅琊侯說笑,北齊候可是尊大夏正統的,且北齊候對陛下,那可是期待頗高。”趙平睜眼說着瞎話。

    秦瀚正要動怒,侍監忽然捧着聖旨而來。

    等所有人跪下後,侍監才宣旨道:“陛下有旨,各國學子今夜國學宴後就入國學監學習,舍間已經爲每位學子準備妥當。陛下說求學,求學,先要求才有動力學,所以每位學子每年學費、住宿費、食雜費共三萬兩銀,請諸國儘快繳付。”

    大殿上瞬時安靜的可怕。

    角落裏,一位坐姿隨意的強壯少年先是呆滯了那麼一下,然後拿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端坐的文靜少年。

    “好像是小皇帝把咱弄來的吧。”

    文質彬彬的少年臉上肌肉有些抽,但他拿摺扇掩住口鼻,只露出一雙桃花眼,笑眯眯道:“好像是呢!”

    咋還收錢呢?

    這算是變相的進貢?

    可三萬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各國都能輕鬆拿出來,但給的很憋屈。

    秦瀚反應過來發生了何事後當即就拍案而起。

    對趙平質問道:“這是北齊候的意思?”

    趙平不急不緩的回道:“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思,北齊候是支持陛下的。”

    挾天子以令諸侯。

    誰不知道似的。

    秦瀚一聲冷笑:“齊源人呢?”

    侍監回道:“北方羌國被胡族襲擊,北齊候已經領兵十萬前往平亂。”

    一句話,讓整個殿內再次清靜。

    而明顯不同的是,剛剛是驚詫,而此刻是悚然。

    戰驍不知道氣氛爲什麼一下子如此凝重,他忽然瞅見下午把他打得流鼻血的傢伙,湊過去,扯了扯夭夭的衣角,小聲道:“發生了什麼,我都沒弄明白。”

    夭夭看到戰驍就想到了她被包起來的手,沒好氣道:“尚京城的駐軍是多少?”

    “差不多就是十萬左右。”戰驍說完立馬驚道:“北齊候調走了大夏的衛戍軍,那現在尚京城豈不是沒有任何抵禦能力……”

    後面的話戰驍不敢說,北齊候太恐怖了。

    然夭夭卻敢明目張膽地問出口:“但諸國敢出兵尚京嗎?”

    她的聲音不大,但所有人都聽見了。

    敢嗎?

    一旦尚京城陷落,天下必亂,那時,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獨善其身,等諸國打得差不多,北齊再殺回來平亂,那時候就是名正言順。

    秦瀚陰沉冷笑:“齊源,真梟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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