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從北方的天空徐徐升起,原本乾淨的巴郡上空也被蒙上一層陰霾。

    益州牧長子劉範從關中歸來的消息,早在數月前就傳遍益州。起初的傳言是父子不相容,劉範奉天子令前來緝拿劉焉回長安問罪。

    後來又傳言,劉焉父子在益州牧的位置上,想要父死子繼,將益州做成他劉家的。雖然這個天下本身就是他老劉家的,但益州九郡,設郡守管理多年。突然回到州牧統御時代,個別有野心的豪強當然是不甘心的。

    更何況劉焉屬外鄉人,統領益州期間,還啓用了大量的東州士人,極大的侵佔了益州本土士人的權益。於是那些當年被劉焉強制武力鎮壓的豪強,自然是不服氣的。

    雖然嚴顏的嚴氏也算巴郡的大姓,但他不在閬中多年,並沒有受到太多家族的掣肘。至少相比於陳實,他還是輕鬆的。

    不過,面對西充縣方向突然揚起的煙塵,身爲墊江主將的嚴顏也有些擔憂的。

    安漢城牆上

    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與一名面相板正的青年,負手矗立,目光皆看向北方的煙塵,眉宇中都是凝重。

    良久,長衫青年沉聲開口:“希伯,這股兵卒是來攻奪我安漢的嗎?”

    默默看着漸漸擴大的黑點,嚴顏面色也猶疑不定,“很難說,王澹佔據閬中已經有些時日。前幾日有閬中的鄉人帶過來消息,李福也從北方領了兩千兵卒入了閬中。閬中爲巴郡要城,城牆堅厚。

    劉伯常可能難以攻克。而這股兵馬,要麼是他分出來取安漢的,要麼就是王澹想迅速拿下安漢,打通閬中江州一線。形成對抗劉範的戰略縱深。”

    “不是前幾日西充國方向有消息傳來,曾出現劉伯常的騎兵部麼?”陳實也說出了自己困惑,“按理說,有騎兵在手,他是可以在南部滋擾並追殺王澹分兵的。”

    “可盛先也別忘了。”嚴顏點頭,卻也說起了另一個因素,“宕渠的賨邑候可是答應了王澹的合作,率兵去支援了!”

    話落,陳實面色瞬間凝重起來。王澹積極聯合巴中勢力的事情,他們是知道的,之所以連上江州,就是因爲他的積極聯絡,讓江州的沈彌、孟彪不樂意,所以就放任安漢擱在中間大家各自玩各自的。

    這也是陳實看不上這些沒落豪強作亂的原因,其實當初劉焉斬殺這些豪強的原因,就是因爲他們祖父輩,行事過於囂張。劉焉想用他們震聲當地其他豪族,才下的手。

    可即便他們宗族付出了那般血的教訓,他們還是不懂得收斂。難怪當初劉焉要挑他們下手,其他的宗族太聽話,也犯不上動手。

    像軍伍中一樣,上官們搞定了挑刺的刺頭後,整個隊伍就安靜了。

    “希伯此言難道是說這股兵馬可能杜濩的賨兵?”面色陰晴不定,陳實盯着嚴顏,心下忽然變的緊張起來。

    而原本沒有想到賨兵的嚴顏,經過他這麼一提起,心裏也兀自蹦出了擔憂。賨兵善戰,而且攻城攀巖也很有本事,若當真是他們來攻城,嚴顏很難守住安漢城。

    深吸一串鼻息,嚴顏面色也變得凝重起來。從發現北方有煙塵襲來的時候,他就迅速調集兵卒,搬運守城物資,來到城樓上,做着戰前準備。

    其實他之前想的是,不論劉範還是王澹的兵馬,他都可以先抵擋一陣,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後,再待價而沽。當然,若是王澹實力不堪,輕易就被擊退,他是根本就不會考慮投降的。

    可若是劉範率大軍前來,嚴顏就得慎重考慮一番了,畢竟從關中一路殺到安漢的益州牧長子,怎麼看都是前途遠大的。

    搖了搖頭,嚴顏甩掉了內心不真實的想法。閬中城高池厚,劉範就是有數萬兵馬,只要王澹死守住,他也無法這麼短時間內就攻佔的。

    畢竟劉範率兵進攻閬中的消息,傳到安漢纔沒過幾天。

    隨着黑影越來越近,對方軍容也越來越明顯,嚴顏與陳實的面色都變得難堪起來。

    “希伯,那好像真的是賨兵。”

    聲音低沉,陳實心裏很沉重。作爲巴中本地人,他當然也知道賨兵的實力,往年板楯蠻作亂的時候,連官府害怕的。打起損兵折將不說,有時候不去征剿,駐守城池,他板楯蠻還自己來攻城掠奪財物。

    官府,打又打不過,只能報到京都,等待朝廷派兵。可這一來一回,中間的這些歲月裏,巴郡周邊的這些縣城,可沒少受板楯蠻的欺負。

    幽幽嘆一口氣,嚴顏也有些不能理解,“賨兵那麼桀驁,杜濩豈會是聽命王澹的人物,他怎麼會選擇來攻打這安漢城呢?”

    嚴顏實在不能理解,畢竟賨人居住在山林,他們也不常駐城池,攻下安漢城對他們有什麼好處?攻城可是要損兵折將的,王澹難道是推杜濩當益州牧了?

    在嚴顏與陳實心情沉重的時候,賨民裝束的大軍也迅速向安漢城下靠近。領頭一名青年將軍,在一名猿臂桀驁的青年與賨人穿着的魁梧青年拱衛下,緩緩來到城下。

    看着兩人恭敬的跟在青年的旁側,城樓上的嚴顏,心中再次升起了先前被自己否決的想法。扭頭看了眼陳實,嚴顏喉頭有些乾澀。

    對上嚴顏投來的目光,陳實也有些莫名其妙,雖然兵卒是賨民,但率兵的不是賨人。而王澹麾下,閬中城似乎也沒有此等氣度的青年。“莫非這率兵的是李孫德?”

    可陳實聽說李福尚且未曾加冠,怎麼會有這等凌然的英武氣息。

    “安漢守將何人?”

    沒等嚴顏開口,城下的領軍將領就率先呼喊起來。滾動一下喉結,嚴顏盯着下方的劉範,語氣凝重暗藏些許緊張,“閬中人嚴顏,閣下是何人爲何率兵兵臨安漢城下?”

    瞬間愣住,劉範呆呆的看着城上說話的嚴顏,一時間腦袋似乎都沒轉過來,嚴顏竟然這麼容易就遇到了?可扭頭再看看一旁,側仰着下巴,張狂不可一世的甘寧,再想想張任,劉範似乎又覺得可能還真的就這麼簡單。

    “左中郎將劉範,奉牧伯之命,前來巴郡征剿叛軍!”

    話音落下,城樓上的兩人也愣住了。陳實是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劉範,嚴顏是沒有想到真的會是劉範。互相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意外。

    “閣下莫要誑我等的未曾見過劉中郎將,幾日前才聽聞他剛剛抵達閬中,怎會如此短的時間就兵臨安漢?況且你所率的乃賨兵,當真以爲我不知道,賨邑候已經答應與王澹合作了嗎?”

    瞧着城上說話的陳實,劉範有些意外,“閣下又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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