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三百丈，兩百丈……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個時候——
“我跟你拼了！”
眼看陳少君就要被擊中，斜剎那，一道拳頭大小的黑影猛然騰空而起，它的雙眼血紅，眼神中充滿了無懼和無畏。
“小蝸！”
陳少君渾身劇震，猛然間辨認了出來。
“不！”
陳少君大叫一聲，猛的伸出手臂，想要阻止這一切，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小蝸的身影毅然而決絕，沒有絲毫後退的意思，它的力量是微弱，確實沒什麼攻擊力，可是那又怎麼樣？
之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縱躍而出，跟隨着張君哲一起撲向了前方，撲向了那頭上古惡念，就它因爲沒有戰鬥力，留在後方什麼也做不了。
但是這一刻不會了。
就算沒有戰鬥力又如何，它永遠永遠都不會後退了。
曾經爲了躲避天敵，它四處逃避，躲進人間界，躲進鬼族地界，甚至躲進妖族和魔族，然而現在它不會再逃跑了。
相比死亡，它更害怕孤獨，更恐懼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也更恐懼生命中有第一次真正在乎的東西，卻又再一次失去的感覺。
至少這一次，它和陳少君，和張君哲，和守陣人，和所有的人，全部都在一起。
“小子，不要想念我。”
就在高高騰起的剎那，陳少君看到半空中的小蝸扭過頭來，看着自己露出一絲笑容：
“我先走了。”
轟，下一刻，小蝸甚至都還沒有靠近，就被上古惡念體外的一道陰雷擊中，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遠遠的震飛了出去。
那永遠閃耀的五彩光芒瞬間熄滅，陳少君頓時再也感受不到小蝸的氣息。
“不！”
陳少君猛然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眼淚，不，是鮮紅的血淚從他的眼角迸發而出。
陳少君聽到天空中上古惡念不屑的冷笑，也看到了天空越來越近的黑影，然而望着遠遠被擊飛的小蝸，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悔恨，痛苦，還有無窮無盡的殺意！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看着那飛速轟落的黑色邪氣洪流，陳少君跪坐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這一刻，在濃烈的死亡刺激下，時間都彷彿被拉長了無數倍，無數的記憶有如走馬觀花般，在他眼前不斷的回溯。
眼前越來越模糊，也越來越黑暗。
“君兒！”
冥冥中，轟隆，彷彿一道雷霆炸開，黑暗中一個熟悉、溫暖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聽到這日思夜想的聲音，陳少君陡的睜開眼來：
“師父？！”
陳少君驟然一驚，猛然睜眼望去，然而眼前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只有無盡的虛無。
這是怎麼了？是錯覺嗎？還是他的幻覺？
然而很快，嗤，彷彿一道火石劃過，黑暗中出現了一道亮光，那亮光開始的時候還細如螢火，但很快就不斷擴大，在黑暗中映照出一片光暈來。
四周一片靜謐，而就在這光暈之中，一名熟悉的老者映入眼簾，寬袍大袖，目光威嚴，只是看向陳少君的時候，目光中充滿了和藹和慈愛。
“師父！”
那一剎，陳少君鼻子一酸，一行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對不起，徒兒讓您失望了。”
光亮繼續擴大，一股溫暖的氣息籠罩周身。
“呵呵，不要哭。”
黑暗中，師父輕笑起來，冥冥中，陳少君感覺一根手指緩緩的拂過臉頰，抹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
“癡兒，師父沒有失望，你也從來沒有讓爲師失望過。”
冥冥中，陳少君看到師父搖了搖頭，鬆開手，緩緩站起身來，他原本溫暖慈愛的面容，也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君兒，你知道這麼多師兄弟中，爲什麼爲師這麼看重你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師父若有深意的望了自己一眼。
陳少君一怔。
“徒兒不知。”
“因爲你身上有一樣你衆師兄弟們所沒有的東西。”
“什麼？”
陳少君下意識道。
“善。”
黑暗中，師父的神情慢慢變得凝重：
“君兒，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儘管從小流浪，被拋棄在街頭，但你卻意志堅定，一直堅忍的活着，然而即便有着極強的求生慾望，當飢腸轆轆，瀕臨死亡的時候，你依然能夠將手中好不容易得來的食物，送給一隻同樣瀕死的小狗，這就是爲師在你身上看到的最強大的品質。”
“出自本心，出自本意，憐憫衆生，君兒，總有一天，你會超越自身的桎梏，達到和爲師一樣的境界，不，你會變得比爲師更強大。”
“君兒，這就是爲師當年將你帶上仙界，帶回北斗仙門的原因。”
“君兒，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爲師永遠都相信你！”
最後一句話，師父深深看了自己一眼，伴隨着這句話，黑暗中突然火光大盛，就在師父背後，一道道光影映照出來，陳少君看到了師父背後那高高在上，金碧輝煌的北斗仙宮，那流光溢彩的白玉丹墀，也看到了師父身前那身軀單薄，跪俯在師父身前，同樣淚流滿面的年輕時的自己。
大風鼓盪，從北斗仙宮前吹拂而過，陳少君看到師父衣袍獵獵，看向自己的目光，眼神醇厚，流露出深深的信賴和期許，那一剎，陳少君淚流滿面。
他懂了，突然間全部都明白了。
那些深埋在他腦海深處的記憶，那些年少時他曾經懵懂無知的話，都是師父曾經送給他的巨大寶藏，也寄託了師父對他無盡的信任。
“不忍見他人之苦，不忍見衆生之苦，便是仁，便是義，便是善，這就是諸子的精義啊！”
陳少君喃喃自語。
這一剎，他突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也通透了最後一點阻礙。
轟！
這些念頭從腦海中飛掠而過，沒有絲毫的徵兆，陳少君渾身的文氣猛然暴漲。
他剛剛纔勘破瓶頸，達到了宗師境，然而這一刻，這無窮的文氣從他的體內自發誕生，那股文氣渾厚，磅礴，無窮無盡，而陳少君的修爲也一路水漲船高，直接從宗師境一路暴漲，一路朝着更高的大宗師境暴漲而去，而且看起來勢不可擋。
“什麼？！”
感覺到陳少君身上的變化，天空中，上古惡念渾身一顫，陡的變了臉色。
這個儒道少年明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已經耗盡了所有的手段，諸子真跡的力量也被他用到了極限，白玉春秋筆都已經碎了，按道理絕不應該還有力量供他借用，可這磅礴的文氣又是怎麼回事？
然而讓它心驚的還不只是這個，就在它的目光中，原本一直閉目不動，閉目待死的陳少君驟的從黑暗中睜開眼來，那一雙眼眸中迸發出比日月還要耀眼的光芒，而他的一根手指也同樣緩緩伸出，按向了諸子真跡上，那一撇一捺上的最後一點，也是義字上的最後一“點”。
陳少君的手中沒有筆，但上古惡念卻看到他的食指之間一滴殷紅的鮮血盈動着，似乎隨時都要掉落下去，滴落到那個“義”字上去。
那一剎那，上古惡念眼皮狂跳，突然一種極其不妙的感覺涌上心來。
危險！
在這個儒道少年身上，它突然感覺到了好久不曾有過的危險。
無論如何都要阻止他。
“給我住手！”
上古惡念猛然爆吼一聲，手掌加速朝着陳少君拍去。
上古惡念的反應已經很快了，可惜終究還是慢了。
“嗡！”
陳少君的手指發力，短短的一寸距離瞬間一躍而過，那根纖細白皙的食指，連同指尖那滴殷紅的鮮血一起按在了白色的宣紙上。
那雪白的宣紙和殷紅的血水交相輝映，看起來觸目心驚，而白皙的宣紙上，最後一個“義”字，也終於在這一刻徹底完成。
“轟！”
一滴血鑄就了最後一“點”，也鑄就了最後一個“義”字，而就在陳少君的手指按在白色宣紙上的剎那，數千年前，由諸子留下的這數行文字也終於完成。
“孔曰求仁，孟曰取義，殺身成仁，捨身取義！”
當最後一筆完成，這十六個字毫光綻放，爆發出烈日般的光芒，那十六個字字字浮動，似乎徹底的脫離了那張白色宣紙，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一般。
而只是短短一瞬，那十六個字的精氣融爲一體，直接化爲一道前所未有的耀眼光柱，沖霄而起，甚至就連上古惡念拍下的巨掌居然也抵擋不住，嗤的一聲，竟然被那浩大的精氣直接灼燒出一個大洞。
而那十六字精華的奧義，穿過那灼燒出來的窟窿，沒入高空深處，然後消失不見。
“啊！”
上古惡念身軀踉蹌，大叫一聲，連退了數步，它緊緊的握着自己的右手，看着上面被灼燒出來的巨大窟窿，猛的睜大眼睛，顯得激動無比。
“你到底幹了什麼？”
上古惡念的聲音中，透露出極度的震驚，還有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