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與鞘 >第16章 第十六章
    見遊棄與沉谷相處和諧——雖然只是沉谷單方面的熱情——劉管事總算在心裏稍稍鬆了口氣。畢竟,他前腳剛剛被延驊囑託過要在暗地裏多多照拂遊棄,倘若這孩子和同屋有矛盾,那他少不得要將兩人調開,麻煩得很。

    說實話,以沉谷先前表現出的性格,他能夠對遊棄如此友好,這的確大大超乎劉管事的預計。

    爲了避免意外,劉管事也不敢多待,甩了甩袖子:“行了,我還有事,就先離開了,沉谷先到的外門,有什麼事情,你多教教遊棄,還有事不能解決的,便來尋我。”

    大略交代了一下,劉管事見兩人都沒有意見,便施施然轉身出屋。

    眼見礙眼之人走了,沉谷自然開心的不行,他連忙將屋門合上,指向自己旁邊的牀位:“這裏我剛剛已經打掃好了,你直接將被褥鋪上便好!”

    遊棄默默看了眼沉谷閃爍着期待的眸子,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將自己的包裹放在了距離沉谷最遠的牀鋪上。

    沉谷:QAQ

    遊棄上一世從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顧自己,雖然此番有了遊夫子悉心照料,但幹起活來依舊得心應手。而沉谷在被嫌棄後先是低落一瞬,隨即又很快振作了起來,端着水盆抹布在遊棄身邊團團轉悠,極其熱心的試圖搭一把手。

    在遊棄和沉谷的通力合作下,遊棄所佔的那半邊屋子也被很快打掃乾淨。遊棄將自己爲數不多的行李安放好,便洗了洗手,朝沉谷略一點頭:“多謝。”

    沉谷眼睛一亮,心滿意足的甩着尾巴:“應該的,應該的,咱們住在一起,理應相互照顧嘛!”

    不知爲何,遊棄總覺得自己在沉谷身上看到了那條養在遊家村裏的大黃狗。無論遊棄如何冷漠無視,那隻大黃狗每次見到他,總會開開心心的甩着尾巴湊上來,不要到一個充滿愛意的摸摸就決不罷休。後來,遊棄也被這條狗練出了條件反射,一看它湊過來,就先上手擼一把狗頭,以求能更加迅速從容的脫身。

    只可惜,自己剛剛擺脫了狗型的大黃,還沒清淨兩天,就遇上了人型的,當真是半點都不得閒。

    遊棄懶得理會沉谷,他將抹布洗淨掛好,便擡步出屋。沉谷見他要離開,連忙追了上去,跟他在身後亦步亦趨:“阿棄,阿棄,你要去哪?”

    大約是應對那隻大黃狗應對出了經驗,遊棄知道倘若自己不讓對方滿意,必然會被窮追不捨。爲了自己耳邊清淨,他出了屋門,隨意四顧,嘴上應道:“去找人。”

    “找人?誰?”沉谷愣了一下,隨即恍然,“你是要找那個叫遊二牛的傢伙嗎?”

    聽沉谷準確的說出二牛的名字,遊棄這才施捨了他一眼,眼神略有疑惑。

    沉谷顯然“遊語”十級,竟然當真在那情緒淡淡的一瞥中讀懂了遊棄的含義:“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注意着你,自然也順便關注了一下你身邊的人。我想着,就算你進入內門,也會來外門看遊二牛,於是在分配房間的時候就特意記了下他的屋子。”如此說着,沉谷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爲何什麼不對之處,甚至還有點爲了自己的先見之明而沾沾自喜,“既然你要找他,那我帶你去啊~”

    不知爲何,遊棄感覺到了一絲隱隱的頭疼。他稍稍平復了一下略有起伏的心境,便對着沉谷點了下頭。沉谷立即露出甜甜的笑容,小心翼翼的試圖去牽遊棄的衣袖,被他躲過後只得頗爲遺憾的罷手,轉而在前方引路。

    此時,外門的孩子們已經安頓下來,正在熱火朝天的打掃屋子。這羣孩子年齡有大有小,有的出身富貴、五體不勤,有的幹慣了活計,手腳麻利,而將這些來自各個階層的孩子們放到一起,讓他們共同生活,自然少不得會因爲各種各樣的問題起衝突。遊棄一路行來,只覺得耳邊格外吵鬧,甚至還旁觀了兩場不大不小的打架。

    大約是有對比才有傷害,看了這些爭執不休的孩子,遊棄再轉頭看看沉谷,竟然覺得這小子也沒那麼難以應付了。

    沉谷自然不知道自己借了其餘孩童的光,在遊棄心裏稍稍刷上了點好感度。他帶着遊棄左拐右拐,很快停在了一間屋舍前。

    外門弟子居住屋子大同小異,方向感不佳的人很容易找錯,沉谷能夠如此順利尋到,顯然之前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屋門口,二牛正格外賣力的擦拭着落滿灰塵的門窗,透過敞開的門扉,遊棄能看到屋內還有三個孩子,正一邊聊天一邊收拾着自己的包袱。

    遊棄微微眯眼,他上一世受多了排擠欺負,對於這方面的嗅覺自然格外敏銳。雖然這一屋子氣氛頗爲和諧,但遊棄依舊發現老實憨厚的二牛隱隱被其餘三人排斥在外。

    不過,遊棄雖然答應遊夫子會照應三個遊家村的孩子,卻並不意味着他會成爲三人的保姆,事事照拂。畢竟修真一途只能獨自前行,而如何適應環境、改變環境,也只能靠自己的努力。

    沒有多餘的表示,遊棄揚聲,叫了二牛的名字。

    埋頭幹活的二牛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擡頭看來,原本有些落寞的面孔瞬間明媚,拎着抹布快步迎了上來:“阿棄!你真的來了!”

    二牛的聲音同樣也引起了屋內三人的注意,他們停下手中的動作,擠到了門邊,有些好奇的向外張望。

    遊棄面容俊秀、身姿挺拔,再加上週身獨特的冷漠氣質,在一羣孩子裏極爲顯眼,大多數孩子都對他或多或少有一些印象,知道這是個十分優秀、被選入內門的傢伙。至於他身邊的沉谷同樣容貌驚豔,倘若說遊棄是古井深潭,冷冽沉靜,那麼沉谷便是烈日融金,明媚驕傲又肆意張揚。

    先前劉管事爲外門弟子分配房屋之時,沉谷便是以那驕矜又銳利的眼神逼退了所有人,畢竟任誰都不希望接下來與自己同住的,是一個金貴難伺候的小少爺。

    如此這般,沉谷最終才被孤立了出來,獨自佔據了一間屋舍。

    遊棄和沉谷兩人在孩子們眼中都是不好親近之人,所以雖然孩子們都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也在偷偷圍觀,卻並沒有一人敢於主動湊上前來。

    沉谷對於這樣的情況只是輕哼一聲,而遊棄對此也毫不在意,畢竟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二牛。

    “我自然會來。”遊棄微微蹙眉,回答了二牛的驚呼,“我答應過的。”

    遊棄素來言出必行。他先前安慰二牛“一會兒見”,自然也是做好了拒絕拜師便會被安頓在外門的準備,而尋找二牛也是順勢而爲。

    聽出遊棄的語氣略有不悅,二牛憨笑着抓了抓頭髮,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沒有懷疑你的話,只是太過驚訝,隨口感慨而已!”如此解釋完,二牛立刻換了話題,“聽師兄們說,你和寶兒、招娣都被選進內門了?真好啊!內門和外門是不是格外不同?”

    二牛的語氣裏滿是欣羨,卻無任何妒忌之意,純善心性可見一斑。而正因二牛是這樣的人,遊棄纔會勉強對他多幾分耐心。

    “寶兒與招娣都拜了師父,前者是欒濤道君,後者則是靈筠真人。”簡略說了下寶兒和招娣的情況,遊棄話鋒一轉,“但我並未拜師,因此依舊只算外門弟子,與你等同。”

    二牛還沒來得及爲同村的小夥伴高興,便聽聞了遊棄的“噩耗”,頓時呆住了:“你、你怎麼沒有拜師呢?是出了什麼事嗎?!”

    二牛顯然着急了,一時忘情,竟伸出了剛剛還拎着抹布的髒乎乎的爪子,抓住了遊棄的胳膊:“師兄們說,你們被帶去內門,是已經有長老願意選你們當弟子了,怎、怎麼能突然反悔呢?!”

    遊棄下意識看了眼被二牛緊握的右臂,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有甩開:“我不曾拜師,不是長老反悔,而是我自己的緣故。這件事我自有考量,你不必擔心。”

    二牛被遊棄安撫,心中焦慮漸消:“當真?”

    “當真。”遊棄言辭果決堅定。

    遊家村的孩子們早已習慣了對於遊棄言聽計從,在他們心目中,遊棄是最靠譜的人,比之大人們還要厲害。此時聽遊棄這樣說,二牛立刻便毫不遲疑的相信了,他嘿嘿的笑起來:“那就好,那就好!以後阿棄你也在外門,那我就安心多啦!”

    遊棄抿脣,眸光微轉,看向二牛身後扒在門框處探頭看向他們的三名孩童,視線冰冷淡漠,只刺得三人忍不住縮了縮脖子,面露驚惶。隨即,遊棄收回視線,重新看向二牛:“我雖身處外門,你也不能事事依靠於我。”

    二牛聽遊棄責備,卻並不尷尬,只是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師兄先前也說過,以後大家只能靠自己纔行!我懂得的!”他頓了下,望着遊棄的目光滿是信任,喜滋滋道,“阿棄你也不必幫我什麼,只要有你在,我就不會害怕啦!”

    面對如此樂天的二牛,遊棄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隨意應了一聲。

    眼見遊棄與二牛難得的“相談甚歡”,沉谷在一旁看着,想要插嘴,卻始終尋不到機會。

    想起先前自己想要用乾乾淨淨的爪子去拽遊棄的衣袖,卻被對方毫不留情的躲開,再看看如今二牛成功的用髒兮兮的手握住了遊棄的胳膊,沉谷只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要紅了,漂亮的面孔上寫滿了一種類似於“啞巴喫黃連,有苦說不出”的糾結。

    ——就像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那般,後悔,卻又不能說,憋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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