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劍與鞘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看到水鏡中的一幕,幻鏡外的禪房裏氣氛亦是一片祥和。

    “雖然手段粗暴了些,但卻是個心思敏銳、眼光獨到、行事果斷的。能夠將三人同時救下,實屬難得。”一名僧人笑道。

    有幾名僧人垂下頭,似是有些赧然。

    這佛光塔幻鏡第一層並不複雜,無非就是贈予食物、救濟他人而已。老人、婦女與嬰孩的確是一家人,但老人自私,哪怕拿了三個饅頭也不可能分給自己的媳婦和孫子,只會獨自佔有。

    法光寺衆僧都被教導出了一副慈悲心腸,而第一個見面的老人又格外悽慘,故而大多數僧人都耐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祈求,又無法對奄奄一息的老人動手、擺脫他的糾纏,這才或是主動、或是被動的將三個饅頭全都舍了出去。

    只可惜,手裏沒有了食物,在遇到即將餓死的婦女與孩童時,他們毫無辦法,只能無能爲力的眼睜睜看着兩人死去。

    甚至,還有僧人從婦女口中得知老人的惡行後,怒不可遏的試圖搶回被老人藏起的饅頭,受到老人的拼死反抗從而失手將其打死,背上了殺孽。

    總之,很多僧人都會在第一重幻鏡中大受打擊,意識到救濟他人也需要尺度與方式,不能只是一味單純的贈予。

    ——畢竟,說到底,他們也只是一個僧人,而不是能夠普度衆生、救濟萬民的聖徒。哪怕身爲佛修,比之尋常僧人有着更大的能力,卻也無法全部抹平世間苦難。

    正所謂“有舍有得”,即使痛苦歉疚,但在大多數時候,也必然需要做出捨棄。

    當然,幻鏡中的遊棄並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僧人們極高的評價,說到底,他沒有將第三個饅頭遞給老者,不過是厭惡被任何人逼迫糾纏罷了。

    那老人眼中的貪婪讓遊棄作嘔,哪怕沒有遇到婦女和孩子,遊棄也寧肯將那饅頭丟棄,也不願讓這等貪得無厭之徒得償所願。

    說到底,遊棄心中沒有“愛”與“憐憫”,他只是順應自己的心意,做出了會讓自己舒服的選擇。

    離開了婦女和嬰孩,遊棄帶着小沙彌沿官道繼續向前走,上一步,他還處於荒蕪的田野中,下一步,周圍便染上了層層綠意,花香縈繞、鳥鳴陣陣。

    不過,在幻鏡的影響下,遊棄對此沒有產生絲毫疑惑,他依舊還是一步步向前走着,突然耳邊傳來了如泣如訴的婉轉哀鳴。

    遊棄瞥了眼聲音發出的方向,只見一隻皮毛雪白的小狐狸正躺在樹叢中。

    狐狸渾身染血,顯然受了極重的傷勢,琉璃般的眼睛望着遊棄,飽含水霧,正朝他哎哎求救。

    遊棄皺了下眉,只覺得自己本能的不喜歡狐狸,正想要視而不見的走過,便聽到腦海內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慈悲爲懷、衆生平等。

    遊棄:“………………………………”

    遊棄覺得有點煩,但他依舊還是走了過去,自上而下俯視着癱軟成一團,連動都動不了的狐狸。

    小沙彌顯然比遊棄更加有同情心,他蹲在狐狸身邊,手足無措了大半天,然後擡起頭,將祈求的目光投向遊棄:“師叔,小狐狸受傷了,好可憐啊,咱們救救它,好不好?”

    遊棄輕“嘖”一聲,再次打開行囊,掏出了一小團紗布和一瓶藥膏。

    不過,讓遊棄親手爲狐狸包紮什麼的實在是太過異想天開,他將東西直接扔給了小沙彌,看他手忙腳亂的接住,這才揚了揚下巴:“你來。”

    小沙彌不着痕跡的抽了下嘴角,頗有些幽怨的看了遊棄一眼,見遊棄不爲所動,這纔不得不重新蹲下,笨手笨腳的幫狐狸處理傷口。

    小沙彌只是個五六歲的孩子,這種精細活兒對於他來說實在有些超綱,小狐狸被他弄得很疼,哀叫的聲音更大了,只可惜遊棄卻始終在站在不遠處袖手旁觀,沒有半點看不過眼、從而伸出援助之手的意思。

    廢了好半天的功夫,小沙彌這纔將小狐狸包成了一個結結實實的球,他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細汗,長長的舒了口氣。而小狐狸也似乎鬆了口氣,疲憊的閉上眼睛。

    ——雖然被包紮好了傷處,但它看起來卻更加虛弱了,顯然被小沙彌拙劣的手法折騰得不輕,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勉強吊着。

    小沙彌心中愧疚,小心翼翼的抱着狐狸,繼續懇求遊棄:“師叔,放小狐狸自己呆在這裏,它肯定會死的,我們再幫它一把,帶它一同上路,等到它養好傷,再將它放走,好不好?”

    遊棄看小沙彌抱着狐狸死不撒手的模樣,也懶得多說什麼,只是叮囑一句“你來負責照顧它”,便轉身就走。

    小沙彌看了看昏睡過去的狐狸,憐憫的摸了摸它的腦袋,這才抱着狐狸,快步跟上了遊棄。

    很快,兩人一狐便來到一個小村子裏。村民們十分熱情的招待了二人,並且告知他們村子原本有一間小寺廟,但自從掌管寺廟的老和尚圓寂後,那裏便荒蕪了下來,着實令人唏噓。

    由於遊棄此行有傳播佛法的責任在身,面對荒廢的寺廟,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正好他也不願在村人家中借住,便乾脆問明瞭小寺廟的位置,前往了那裏。

    值得慶幸的是,寺廟荒廢的時間不算太久,最起碼屋舍沒有坍塌,只是落滿了灰塵、長滿了雜草。不過遊棄也不趕時間,只是先收拾出兩小間禪房,打算落腳後再慢慢整理。

    接下來的幾天,遊棄便在廟中住下,慢慢悠悠的打理起寺廟——不過遊棄對此並不熱衷,大多數時候還是小沙彌在上上下下的忙碌。

    狐狸的傷勢恢復得很快,第二天便能夠小範圍的活動,第三天便嘗試着跑跑跳跳,一個勁兒往遊棄面前鑽。

    不得不說,小狐狸的外表十分漂亮,無論是誰看到都忍不住讚歎兩句。只可惜遊棄天生對於狐狸這種動物沒有任何好感,無論小狐狸如何在他面前“搔首弄姿”、賣萌討好也依舊對其視而不見,可謂是確確實實的鐵石心腸了。

    除了狐狸有點煩人外,遊棄在村裏的生活還是挺順遂的。村人們大多信佛,對於遊棄這名遊方和尚十分敬重,每天都會有人將自家做的齋菜送上門來,而遊棄也沒有推拒,不過作爲交換,他也會盡量滿足村人們的請求。

    遺憾的是,這樣平淡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村裏便出現了一些怪事。不斷有村人發現自己養得雞鴨莫名丟失,有時還會在家周圍發現一小灘沾着雞毛鴨毛的血跡。逐漸的,衆人便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遊棄身邊的白狐。

    逐漸的,村中對於白狐有了些許微詞,畢竟他們贈給遊棄的素齋花不了多少錢,但雞鴨之類的家禽卻都是村人們的心血,辛辛苦苦養大後不僅能宰殺賣錢,還能時不時能下個蛋,給孩子與壯勞力補充營養,算是家中的重要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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