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從衆多從船上走下,像是蝗蟲一般過境的士兵來說,這麼一個海邊的小村莊連阻礙他們的腳步都無法做到。

    在歷史的長河中,羅馬人的文明有目共睹。

    可那份文明僅在太陽的照耀下才能夠綻放光芒。

    即便是那樣,如同黃金般耀眼的文明還是讓大部分人忽略了其黑暗的一面。

    尼祿在後世即便已經褪去色彩的金宮(DomusAurea)仍然能夠展現給人兩千年前的輝煌壯麗。

    可她自己的暴行卻只能在書中窺見一斑。

    被羅馬人攻陷的城市與國家,其實比最野蠻的遊牧民族過境也好不到那去。

    亂兵掠奪村落和城市已經是一種不成文的規矩,往往只要態度足夠卑微,足夠主動,至少一般人的性命不會有憂患。

    可羅馬的軍隊不同,士兵們對戰敗者做的遠不僅僅是掠奪財富這麼簡單。

    在後人看來足以算的上是“喪心病狂”的士兵們會自發地享用戰敗國的女性。

    而且還會當着受害者的父兄的面對那些不幸的女俘虜施加暴行。

    藉此來展現與羅馬作對者的下場。

    也正是這種“光榮”傳統的延續,即便是貴爲王后的布狄卡也仍然免不了與女兒們一起被蹂躪的命運。

    這樣的場景同樣上演在這座深夜海邊的漁村當中。

    在士兵們的嘲弄中,村中所有的婦女都被趕到了村落中央的空地上,接受着凌辱。

    村中的壯年男性基本都被徵走充作士兵,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殘或許是唯一的幸事。

    挪動肥胖的身軀,愷撒從船上走下。

    在他從船上下來的一瞬間,整艘戰船的喫水線都升高一截。

    用他本人的話來說,這是最能夠彰顯羅馬偉大的富態。

    不過以常人來看的話,恐怕只能是無法理解的肥胖。

    很難想象到人的體型能夠達到這樣的程度,且與傳說中英雄那般健美的身材不同,此刻的愷撒給予人的印象只有純粹的臃腫。

    “沒想到居然我這樣高貴的人也還有繼續親自征伐的一天。”

    “畢竟是那位大人來當總帥,我們這樣的角色也只能效力了吧?父親。”

    愷撒擡頭看向了仍然站立在船首上的身影。

    “的確,連你都親自指揮軍隊的話,我也沒什麼推辭的藉口了。”

    哭號聲與戲謔地笑聲零星的落入他們的耳中,那是村落中仍不願就範的女性。

    “不過,以父親您的身份再度踏上這片土地的話,根本算不上什麼征戰,只能是凱旋吧?”

    “哈哈哈,現在的【奧古斯都】想來可不會像你一樣對我這麼尊敬。”

    “也對,對於她來說,我們只是一羣突然出現的長輩。而且還要恬不知恥地再把已經放下的東西再拿回去吧。”

    村落中的火光與哭喊聲都漸漸停息。

    愷撒喚來了身邊的士官。

    “讓他們稍微收斂一些,不要留下太多的痕跡。目前我們還不應該暴露太多的情報給對方,未來都要駐紮在這裏爲基點,不要太引人注目了。”

    “是,大人。”

    愷撒又回頭看向船上的屋大維。

    “羅馬嗎......以前只是嘴上說說,現在卻能夠確切感受得到她的力量,明明是這麼美麗而又動人的存在,我們卻要親手奪過來,接着毀滅嗎?”

    “既然我們選擇響應了召喚,那麼必定是有着想要用聖盃實現的願望纔對吧,父親。爲了那份願望,連【羅馬】也可以犧牲,您難道不是這樣嗎?”

    “即便是那樣,摧毀如此的寶物也讓我感到痛心。不過最終我也還是到了此處,Vincit,quisevincit,征服自己才能征服他人。”

    “......這也是爲何,【羅馬】沒能完全地站在我們這邊吧。”

    “所以現在,我前來征服了。”

    船上的屋大維笑了笑,這也是他與愷撒間久別的談話。

    雖然名義上屋大維只是愷撒的繼子,但他與愷撒間的感情卻勝似親生父子。

    可自儒略·愷撒被刺殺之後,屋大維纔算是真正爲自己的人生之船把握住了風帆。

    因此在他的視角看來,愷撒又像是一位闊別多年的好友。

    包括爲政者的煩惱,身爲子嗣的懷念,甚至於逼死克婁巴特拉與小凱撒的愧疚,屋大維有許多的事想與他訴說。

    這次現界,也算是圓了他的一個夢想。

    只不過這副誇張的體態着實嚇了屋大維一跳。

    他印象中的愷撒可不是這副模樣。

    那位豔后如果再度見到愷撒的話,真的還會傾心於他嗎?

    屋大維表示懷疑。

    “那我就爲您繼續負責後勤好了。”

    “你怎麼看那位後輩所說的,羅馬城裏的變故?”

    “他的計劃被打亂,而且卡利古拉也被消滅了。足以證明現在的奧古斯都不是在坐以待斃————想要靠外交手段就擊潰羅馬,他還是有些太年輕了。父親您也是這麼想的,對吧?”

    “當然,不過現在我來了。”

    愷撒自信地看向羅馬城的方向。

    “那就請您接着看吧。”

    自船艙探出的木板被士兵取下,只餘下彈射在地面上的抓鉤與鐵索也被重新收回船上。

    奴隸們搖動起船櫓,將船駛離了海岸。

    ........

    “自己親手締造的國家,你真的願意看着它就這麼毀在我的手上嗎?”

    愷撒向前走了幾步後,突然回頭看向已經隨着船隻遠去的屋大維。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Romanonfuitunadiecondita)。”

    僅僅留下這樣的話語,屋大維沒有再多做回覆。

    不算高大的桅杆在月光中緩緩消失在了海平面下。

    在被羅馬人視作內海、風平浪靜的地中海上,風帆能起到的作用很小。

    “呵。”

    愷撒搖了搖頭,重新挪動起了肥碩的身軀。

    不知從何時起,屋大維已經超過他許多了。

    最起碼,將七月冠與己名的儒略·愷撒並沒有像屋大維一樣取得奧古斯都的名號。

    屋大維也要比他來的更決絕果斷些。

    那位大人恐怕同樣如此。

    比誰都更要深愛羅馬的他,爲何會選擇站立在羅馬的對面呢?

    愷撒無從得知。

    但他現在能夠確認一點——————————

    愷撒深吸一口氣,看向了已經完全被屠戮一空的村莊與正在挖掘土坑掩埋屍體的士兵們。

    這片熟悉的土地在經過近百年後也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可謂是既熟悉又陌生。

    現在他見到了。

    即便是愷撒也不得不承認,他那顆征服的心又躁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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