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佛羅倫薩也是總督汝燒的吧....”

    尼祿看着被燒斷樑柱倒塌一半的殘垣,失落且沉重地說道。

    “..........是塞涅卡大人告訴您的嗎?”

    “不....”

    尼祿頓了頓,接着搖了搖頭,說:

    “老師他什麼也沒說,即便是餘主動提起,他也總是將話題牽到別處————————”

    她擡頭看向了阿尼姆斯菲亞。

    “就像總督汝一樣。”

    好消息是塞涅卡總之還是選擇站在了阿尼姆斯菲亞的這邊。

    “如果只是那樣還好,但汝和老師兩個太反常了,只是將難民安定了下來,可餘甚至連一次都沒有去見過難民們,汝也再沒提到過在佛羅倫薩的事。”

    壞消息則是尼祿並不打算就這樣陷入在阿尼姆斯菲亞的圈套中。

    “那您爲什麼會認爲是我做的一切?”

    阿尼姆斯菲亞皺着眉問道。

    “餘一直都有那樣的預感————總督汝是會做出那種事的人。雖然汝一直都待在餘的身邊,但愷撒....祖父他卻一直好像已經和汝苦戰過了一樣,在知道汝能同時操縱兩個軀體之後這樣的預感就更加明顯了。”

    尼祿讓開了些許的身位,阿尼姆斯菲亞這纔看到一隻被掩埋在瓦礫下只露出半個手掌的手臂無力地向着天空的方向抓伸着。

    這幢房屋是剛纔斯巴達克斯發狂時在城中毀掉的,但這具屍體究竟是何時死去的,又是因何而死,阿尼姆斯菲亞就無從得知了。

    “餘猜到了汝有可能會犧牲一些士兵們的性命,但卻沒想到汝會直接燒掉一座城市。所以餘一直都信任着汝啊,總督。”

    把軍團中的士兵們當作棄子,尼祿勉強能夠接受阿尼姆斯菲亞這麼做。但她還是會對那些被犧牲的士兵們趕到惋惜。

    因爲他們雖然做好了死亡的準備,也的確堂堂正正地死在了戰場上,但卻更像是被己方親手送入了火盆中一樣。

    不過既然是士兵,尼祿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不可饒恕,不可饒恕......爲什麼,總督————,爲什麼汝要縱容他們去燒殺擄掠,馬賽利亞的市民們是無辜的吧————”

    然而爲什麼,阿尼姆斯菲亞的刀兵會指向羅馬自己的城市呢?

    哪怕是一時間被敵人所佔領,其中的市民們也都曾是且還是她的臣民。

    “抱歉,陛下。”

    “餘想聽到的不是道歉,是汝的理由啊!”

    這還是尼祿第一次對阿尼姆斯菲亞這麼強硬。

    “這座馬賽利亞是‘聯合帝國’前線的重要城市之一,其中也有不少人支持着‘聯合帝國’的叛軍們,很難保證是否有敵人混在了平民當中————————”

    阿尼姆斯菲亞突然發覺從他口中說出的話語連他自己都不會相信。

    “不,陛下。士兵們想要這麼做,僅此而已了。”

    “僅僅是因爲這種原因嗎?僅僅是因爲想要屠戮所以就開始屠戮,想要搶奪所以就開始搶奪嗎?他們是羅馬的軍團,不是肆無忌憚的劫匪啊!”

    “.......那,您覺得,羅馬的軍團該幹些什麼?”

    “當然是爲了保護羅馬了!”

    尼祿不假思索地說道。

    “所以僅僅是爲了那微不足道的軍餉,士兵們就會心甘情願地付出生命嗎?陛下,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在下一秒都可能死亡,那些軍餉真的值嗎?”

    “那餘可以多給————————”

    “生命是沒有價值的,陛下。我用盡神明的謊言與魔術才讓他們自願參與到軍中,即便是這樣他們也仍然有着物慾的追求,有着想要劫掠的願望。我用這所有的一切讓他們認爲‘值得一死’,每一個之後會死在戰場上的士兵都與我脫不了干係。”

    阿尼姆斯菲亞注視着尼祿。

    尼祿一時啞口無言。

    許久之後,尼祿才又緩緩地說道:

    “民衆們也一樣嗎?總督汝就能心安理得地縱容這一切嗎?”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對錯,陛下。我當然不能心安理得地縱容着一切,但那不代表我會阻止它發生。”

    現實是殘酷的,哪怕阿尼姆斯菲亞自認有着自由的靈魂,但現實中的不可抗力就足以讓他作出許多違心的選擇。

    他的左手就是最好的例子,縱使阿尼姆斯菲亞再怎麼不願意失去他的左手,可事實就是如此,他不能改變。

    一如在恰赫季斯城病死時的納達斯迪。

    最終可能不會被擊敗的也只有意志而已。

    強行約束現在的軍團是不可取的,縱使他再怎麼不想殃及無辜,留給阿尼姆斯菲亞可行的選擇卻只有這一個。

    “相比較於只是偏安一隅在這裏生活的市民,我會選擇站在願意爲了我與您而戰死的士兵的一方。”

    阿尼姆斯菲亞嘆了口氣。

    “如果您偏要找個誰來怪罪的話,就請來找我吧,陛下。”

    “那種事怎麼能————”

    尼祿有些迷茫。

    哪怕她已經當了數年的奧古斯都,但今天從阿尼姆斯菲亞口中述說出的一切卻是尼祿之前從來都沒有意識到的。

    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歌唱表演,成爲一名衆人喜愛的奧古斯都,能夠讓每個國民都稱讚的存在。

    至於戰爭什麼的,尼祿以往都是交給手下的總督,她本人不會過問絲毫。

    也直接導致了直到叛亂之後尼祿才知曉了布狄卡起義的原委。

    她對軍事完全沒有了解,不然在正史上也不會以爲叛軍已經打到羅馬棄城而逃。

    原以爲宮廷中就已經足夠黑暗,沒想到軍營之中更是充斥着種種劣跡與暴行,甚至絲毫都不加以掩飾。

    “陛下,倘若這處馬賽利亞屬於蠻族的話,是不是您就能沒有任何疑慮地士兵們劫掠了呢?”

    “即便他們不是羅馬,濫殺無辜也是——————”

    實際上是可以的,並且羅馬一直以來就是這麼做的。

    “西西里的敘拉古,北非的迦太基,希臘的馬其頓,小亞細亞的本都乃至於不列顛尼亞與高盧的衆多凱爾特人,他們都化作了羅馬這團熊熊燃燒着的火焰的柴薪,即便他們並非自願。”

    阿尼姆斯菲亞看向尼祿。

    “大國的崛起必定伴隨着某種代價,那些羅馬以外的國家的滅亡是代價;今日死在馬賽利亞的平民,昨日死在佛羅倫薩的民衆與明日死在戰場的士兵,也都是代價。”

    “......汝也可以成爲柴薪嗎,總督?”

    “我已經是了,陛下。”

    阿尼姆斯菲亞意有所指地說道。

    在聽到阿尼姆斯菲亞的答覆之後,尼祿不甘地握緊了雙拳。

    “總督,你認爲那樣對嗎?”

    她懷揣着最後的希望問向了阿尼姆斯菲亞。

    尼祿從阿尼姆斯菲亞的答覆中渴求着認同,她希望阿尼姆斯菲亞能夠和她處於同樣的立場,作出同樣想做的事。

    那樣的話,尼祿也就能繼續依靠阿尼姆斯菲亞下去,她與他也纔不會有分歧,不會有出現分道揚鑣的可能性。

    然而阿尼姆斯菲亞卻並沒有直接答覆她:

    “君主的手上必定染滿鮮血,陛下。您不屬於羅馬,反倒羅馬屬於您。既然您想要成爲君主,就必定要以自我爲真正的中心,能夠毫不猶豫地爲了自己而捨棄一切。那纔是合格的君主,合格的【主人】(Dominus)。”

    阿尼姆斯菲亞留下這樣的話語之後就沒有再多說,留下尼祿一人思考,向着不遠處走去。

    他當然看出了尼祿渴求着自己的肯定,但阿尼姆斯菲亞同樣有着自己的考量。

    尼祿身爲羅馬的奧古斯都,必須要明確她究竟想要做個怎樣的角色。

    即便阿尼姆斯菲亞不在,她也應該是個合格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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