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嗎?”

    被無數卷督亢之圖所團團包圍住的伊斯坎達爾眯起雙眼。

    “沒想到我也有一天會被你這樣的俠士所刺殺啊。”

    坐立在愛馬布西法拉斯之上,伊斯坎達爾眯眼看着已經消失在他視野中的Assassin。

    “.......荊軻。”

    說到圖窮匕見,倘若再無法將其與曾經那位膽敢隻身刺殺始皇帝的荊軻聯繫起來的話,那也多少有些說不過去了。

    “好啊,那麼就讓我伊斯坎達爾見識一下,那把曾差點刺殺最初之皇帝的利刃有着怎樣的鋒芒吧。”

    已經遁形在寶具之中的荊軻不再是肉眼的觀察就足以發現的存在了。

    與中東的山中老人們不同,荊軻從行動的一開始就存有着死志。

    即便她的刺殺成功了,荊軻也不會有生還的可能。

    荊軻的平生也並非是什麼以刺殺爲生的人,而是個喜好讀書擊劍,更愛與好友飲酒的遊俠罷了。

    至於刺殺,僅僅是她在生命的最後放手一搏,還未能成功罷了。

    真要說的話,她大概是最失格也是最弱的Assassin。

    生前和人論劍時總是灰溜溜地逃竄的荊軻,在成爲了正面戰鬥能力最差的Assassin之後,甚至只是比普通強了不少而已。

    在面對其他Assassin時恐怕也難以取得上風與勝利。

    但這樣的她還是被召喚在了這個特異點當中。

    最初的荊軻被召喚到現界之後十分的疑惑。

    因爲召喚出其他的英靈,不管是任意一位其他的存在,都應該比她這麼個功虧一簣的失敗者要強。

    爲什麼要召喚自己呢?

    在面對愷撒與屋大維時,荊軻找到了答案。

    在這個遍佈“皇帝”與“霸王”的時代,是荊軻想要實現願望的最好平臺。

    沒錯,她向聖盃所渴求的願望並非是藉助聖盃直接抹殺掉那位始皇帝。

    也並非是將太子丹所渴求的家國平安。

    天下衆人所想要反抗強權的“義”誠然是荊軻動身的原因之一,但卻不是導致她情願赴死的主因。

    荊軻其實並不在乎那些。

    倘若荊軻真的在乎天下人的安危的話,也就不會每日與同伴飲酒作樂無所事事了。

    只是一直都被人譏笑取樂的荊軻想要證明一次自己。

    她只是想要再回到圖窮匕見的那一日,再行刺殺一次——————————又或者,能夠做出什麼別的事。

    讓荊軻之名真真正正地作爲青史的一部分而流傳下去。

    她並不偉大。但荊軻想要變得偉大起來。

    面對着在半空中不斷滾動交叉着的督亢之圖,伊斯坎達爾看到了許多。

    他曾征服過的希臘的土地,小亞細亞的土地,埃及的土地,波斯的土地。

    被他所認作父親的太陽神“拉”的神殿,拉美西斯二世曾修築的金字塔,不知是亞述人還是迦勒底人所遺留下的空中花園,與巴比倫城中富麗堂皇的伊什塔爾大門。

    其中還有很多伊斯坎達爾所未曾見過的圖景。

    直通天脊的山脈與崎嶇坎坷的高原,如星空般點綴着綠洲與大澤的沙漠,以及如同兩條巨龍般奔涌的大河與富饒的土地。

    最終來到海洋的彼岸見識到了覆蓋着皚皚白雪的雄壯火山。

    那是伊斯坎達爾終其一生也未曾見識到的,東方的圖景。

    探求一生也想要抵達的,世界的盡頭。

    他在不知不覺間就沉浸在了那美好的圖景之中,跨下的布西法拉斯彷彿已經馳騁在了東方的土地之上。

    身邊的希臘士兵們並未因爲思鄉而感到疲倦,而是與他一同向着世界的盡頭征服着。

    直至迎來夢的終結。

    這纔是荊軻的寶具所內涵着的真正的威能。

    只有面對征服者才能體現出的威能。

    甚至對於愷撒與屋大維這樣本質上還是將親人放在征服之上的存在都無法起效的的威能。

    唯有類似於始皇帝與伊斯坎達爾這樣真正的征服者,才能夠體會得到的威能。

    此爲公子獻頭之策。

    將富饒的督亢與叛將樊於期的頭顱一齊獻於秦王政的殿上,由此纔能有荊軻刺秦的機會。

    圖窮匕見。

    在這圖冊未窮盡之時,荊軻的身影就不會出現在伊斯坎達爾的視野中。

    然而致命地殺機早已蘊藏在了這一卷捲圖冊之中,只等待着伊斯坎達爾征服在世界的終焉。

    屆時,也就應當來到他生命的終焉了。

    .......

    荊軻其實並不是個勇敢的人,也並不是個有擔當的人。

    雖然在刺秦之後名傳天下,讓所有人都對她刮目相看,但荊軻自己實際上很清楚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燕太子丹對於她的懷疑並非是沒有道理的。

    荊軻曾與那位劍聖蓋聶有過一面之緣,那時的她還只是個剛出茅廬的遊俠,只是擊敗了幾個鄉野的混混就自以爲劍術高明,因此不知天高地厚地去與蓋聶論劍。

    然而僅僅是蓋聶的一眼,荊軻就彷彿被劍刺穿,身體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同時彷彿在數九寒天一般,渾身上下都十分冰冷。

    甚至於——————

    根本無法感受到身體的溫度。

    荊軻害怕了。

    於是她逃走了。

    連旅居的客房都沒來得及退,荊軻連夜逃離了蓋聶所在之處。

    此後的荊軻雖然後怕,但卻仍然保持着一副吊兒郎當的態度,依舊每日混跡在酒徒之中。

    雖然在劍術上不及蓋聶,但憑藉着一些小聰明,在棋牌之上荊軻仍然能在街頭的遊俠當中取得一席之位。

    她就這麼繼續漫遊着,最終遇到了一名名爲魯句踐的棋手。

    然後,荊軻又敗了。

    敗地徹徹底底。

    不僅在劍術上無法與蓋聶相比,甚至連博弈都無法下過一個街邊的棋手。

    酒醉的荊軻十分氣惱地準備大鬧一場,然而僅僅是魯句踐的幾句呵斥,荊軻便又一次逃走了。

    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豪爽。

    漫遊半生,到頭來卻一事無成,雖然認識諸多朋友,但卻沒有一個算得上是真正的至交。

    她更離不開酒了。

    最終荊軻來到了燕國,與擅長鼓弄樂器的高漸離成爲了至交。

    漂泊半生才找到一位至交的荊軻於是與高漸離每日飲酒,醉到情深處時便放聲高歌,高漸離則在旁爲她擊築。

    最後完全醉倒的二人便會一起在鬧市中旁若無人地嚎啕大哭。

    也許是爲了自己的懦弱,又也許是爲了自己的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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