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消散在這個世界之中的女神露娜因爲魔神柱們的幫助獲得了重新凝聚身軀的機會,同時也一手創造出了這個在她看來已經取勝的特異點。

    人類徹底失去了生存的空間,就連抑制力所召喚出來的英靈們也陷入了內耗,只剩下了赫拉克勒斯這麼一個還能夠算是看得上眼的戰力。

    露娜從來都未曾懼怕過人類,更從未將伊阿宋與剩餘的那幾個弱小的英靈放在眼中,至於迦勒底的衆人在她的眼中更是不值一提。

    反轉的亞瑟王與她的騎士?

    這樣的戰力或許算得上卓越,但在露娜的眼中就算是再來十位亞瑟王也未必能夠撼動她分毫。

    就連戰勝象徵着整片不列顛的白龍伏提庚都需要藉助那錨定世界的聖槍的亞瑟王又怎麼可能在英靈的狀態下戰勝象徵着整片月面的她呢?

    自始至終露娜所放在眼裏的始終只有有資格成爲神明,擺脫人類身份的赫拉克勒斯。

    要問爲何的話,露娜根本不相信背棄了神明,背棄了她的人類能夠做出什麼偉績。

    人類正是因爲連恐懼都無法克服纔會渴求神明,而親手將自己的強大之處,親手將夢與理想全部扼殺的人類,又能做到些什麼呢?

    露娜耗盡了自己最後的時光,就算是放棄了躲藏在世界裏側的機會也不惜繼續觀察的結果,已經證明了一切。

    人類失去了往日探索的野心,沉浸在了自己腳下的黃土之中,被貪婪與惡欲所裹挾,最終也沒能造訪月球以外的世界。

    這樣愚蠢的物種又怎能戰勝她呢?

    可是,偏偏是這樣的物種,爆發出了她所根本想象不到的能力,做出了她所根本想象不到的事。

    當初要消失的無力感再度縈繞在她的神軀之上。

    這一回,確確實實出現在月面上的人類就算是聖盃的力量都無可扭轉。

    月壤中所蘊含的神祕不斷地衰退,經由月球反射的陽光————照向地球的銀白月華也迅速的衰變爲了普通的光芒。

    露娜看向了那穩穩降落在月表之上的阿爾戈號,視線彷彿能夠穿過金屬質感的艙壁而直達其中的阿尼姆斯菲亞與阿波羅,隨後又看向了現在依舊穩穩根植在月壤之中的魔神柱。

    ——————呵,居然隱藏着這麼重要的情報。

    那個所謂迦勒底的戰力的重心,根本不在亞瑟王之上啊。

    不過被赫拉克勒斯所騙過,忽略了阿波羅存在的她也的確應當失敗。

    此刻就算是想要將原因全都歸結到佛紐司的所隱瞞的情報之上,但誤判了阿波羅的危險性的她也沒有什麼立場去指責佛紐司。

    更何況,露娜並不想要浪費自己最後的時間在這些滿口謊言的魔神柱之上。

    當初希望紮根在月壤之中的佛紐司的理由是希冀於利用在她的手下重新富含在月壤中的神祕。

    可現在她的力量早已消失,佛紐司卻依舊深深地紮根在月壤之中,並且對自己的敗北根本無動於衷。

    可見佛紐司根本就不需要那月壤中的神祕,只是它紮根在此的託詞罷了。

    在最初開始它便無所謂自己的輸贏吧。

    這一點露娜早就明鑑了。

    畢竟她可是日月中的月,就算被自大和憤怒所矇蔽,也不至於連這等程度的謊言都無法看穿。

    沒錯,事到如今面臨敗北的女神露娜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自大與失態。

    否則她也不可能失敗不是嗎?

    現在看來,恐怕佛紐司最開始目的就是那個被刻意隱瞞起來的迦勒底的所長和御主——————身爲人類的二人。

    也是被露娜完全忽視的二人。

    甚至是隻有那個所長一人。

    因爲即便是現在露娜也依舊能夠感受到,佛紐司那龐大身軀上所有的眼眸都緊緊凝視着阿尼姆斯菲亞一人。

    而他身旁的那位少女御主,能夠算是人類僅存的最後的希望都不在佛紐司的眼中。

    不過,佛紐司究竟擁有着怎樣的陰謀也已經不重要了。

    這位所長的身上究竟蘊含着怎樣的祕密呢?

    事到如今才發現謎團的露娜突然擁有了強烈的慾望。

    但從每一寸都開始消散的神軀無時不刻不提醒着她,自己的末路就要來臨。

    這就是,死亡嗎?

    明明已經不是第一次迎接這樣的末路,但女神露娜卻有了從未體會到過的體驗。

    死亡究竟是什麼呢?

    對於凡人而言,答案大概會很簡單吧。

    思考停止,呼吸停止,心跳也停止,一切生命的反應都不復存在,再也無法對外界做出反應,也再也無法對外界進行干涉。

    可對於身爲神明的她而言,根本無需呼吸,也根本沒有心跳,說到底以生命的形式本身去界定神明就十分的可笑。

    可是…………

    雖然無所謂生命與否,可現在她所經歷的,不正是死亡嗎?

    腳下的月球依舊按照着那亙古不變的軌跡一如既往的運行着。

    只不過,彷彿是爲了映照她這位月之女神的死亡般,總是照耀着月球的陽光,那道總是被她反射在地球之上的光芒此刻卻漸漸地被那殘破不堪的地球所遮掩起來。

    本該是銀白的月面之上也逐漸變得一片血紅。

    月食…………嗎?

    雖然並不多見但也絕不少見的景象此刻在露娜的眼中卻十分的惹眼。

    即便是已經殘破不堪的那顆藍色星球,想要掩蓋住她的光芒竟也依舊輕而易舉。

    啊,好想繼續守望下去啊。

    這場人類自救的故事說不定,還真有成功的那一日。

    而人類的冒險也還遠沒有結束。

    啊……原來是這樣嗎。

    露娜忽然明白了她爲何並不認爲之前自己的消散爲死亡,又爲何認作此刻爲死亡。

    她還想繼續守望下去啊。

    人類的未來還大有可期,人類的冒險還遠未結束,人類的夢與理想還遠未死亡。

    克服萬難,抵達此處的人類不正親自向着自己證明了這一點嗎?

    人類的慾望或許的確難以滿足吧。

    但也許正是這份慾望,才讓生之爲生。

    倘若人類真正做到了什麼也不欲求,什麼也不渴望的那日,人類的滅絕之日纔會真正到來吧。

    那份慾望或許誕生了短視的愚蠢與卑劣,但也同樣孕育了夢想與理想。

    長年以來總是注視着夢與理想的她,與那之後只是注視着愚蠢卑劣的她大概都錯了。

    因此纔會如此地困擾吧。

    那麼,最後確認一次答案吧。

    無視了其身旁跟隨着的迦勒底的其他衆人,女神露娜注視着不知何時從艙中走出,穿着宇航服來到她面前的阿波羅,隨後開口問道:

    “告訴我吧,連自然都畏懼到需要向神明祈求庇護的人類爲何不對着廣袤的宇宙,這衆多的未知而恐懼呢?”

    面對月之女神的疑問,阿波羅只是搖了搖頭,隨後淡淡地說道:

    “人類面對未知又怎麼可能不恐懼呢……只不過,我想,人類從來就不止有一種個性吧。將一整個物種都一概而論本身,就已經出現偏差值了吧。的確,會有人因此而恐懼,但也會有人因此而去探尋,的確會有人卑劣,但也會有高尚之人出現。或許正是那份恐懼與卑劣,纔會誕生出勇氣與高尚吧。

    倘若沒有殘酷的現實的話,人類又從何去構建那美好的夢與理想呢?夢與理想被人類親手扼殺了嗎?

    不,只是暫時的被奪走罷了。”

    在低重力下一步一個腳印的,阿波羅緩緩地走近了女神露娜的身邊。

    相較於女神那高大的神軀,僅僅只是一個普通孩童體型的阿波羅顯得是那般的渺小。

    “夢,是殺不死的。”

    阿波羅那稚嫩的童音與另一道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身遭的環境變得一片純白的露娜轉頭看去,一隻略顯滑稽的綿羊出現在她的面前。

    看來,對於她而言,一切已經結束了吧。

    “那麼被殺死的我,又究竟是什麼呢?”

    “嗯,那麼答案就很簡單了,反正不是你之前所想的夢和理想的化身那麼美好。或許,只是人類拿來過度的一個工具罷了,不需要的時候就自然一把推開了。”

    “我可是神明。”

    “神明不就是那種東西嗎?人類的造物(Artifacts)。”

    “呵,明明自己纔是造物(Artifacts)的你居然也有立場這麼說嗎?阿波羅。”

    這次露娜所稱呼的並非是那個融合了宇航員與飛行器的從者阿波羅,而是貨真價實的神明·阿波羅。

    “正是因爲我既是造物又是神明,所以纔有資格這麼說,這兩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而像是淘汰過時的機械一樣,神明被淘汰也是理所應當的,人類已經,不需要神明瞭。”

    純白的空間內,阿波羅的聲音來回迴響着。

    “嘴上這麼說着,你實際上不還是幫助了那個和你有着一樣名字的小子嗎?”

    女神露娜深知,若非沒有這個看上去滑稽的神明的幫助,就算有着赫拉克勒斯寶具的掩護,那個阿波羅也不可能在她的雙眼下安然無恙這麼久。

    “那就不隸屬於在神明範疇內的幫助了——————充其量,只是看到了過去的自己的影子,而出於個人目的,稍稍施加的幫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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