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師伯疑心是我泄密，細想也在情理之中，但這姑娘絕非誇大其辭，秦師伯在‘十殿閻王指’中加入‘雲羅天網陣’，我和師兄得他悉心指教，熟知其間各般變化，至今連第一層六指也接不下來，這姑娘卻能在二十七指中隨心所欲，如入無人之境，單以速度而論，實是遠在秦師伯之上。”</p>
秦梟鶴與楚伯楠義結金蘭相交甚厚，前者曾於日常拆練時，向辛競及楚路師徒演示六指成陣，同時輔以六十四卦方位作圖詳解。</p>
這一路陣法先以三指爲引，將對手逼至邊角，出第一層六指時特意網開一面，留出一人身寬一條生路，對手若能沿“乾”、“蒙”、“小畜”、“豫”、“無妄”、“名夷”順序移步，則可保無虞，但這生路同時也是請君入甕，對手若不施以反擊。</p>
第二層六指再出，又留一條通道，依次爲“革”、“未濟”、“乾”、“比”、“頤”、“未濟”，與先前殘留六指勾織交連，通道已只一人身厚。</p>
第三層六指只爲圍追堵截，對手更須先後踏準“履”、“觀”、“離”、“解”、“鼎”、“節”六位，雖側身依然可過，但這六指方位早由九華派歷經數代精研，若非事先知曉或拼命搶攻。</p>
一旦身在“節”位，再也無所遁形，再出最後一層六指，且爲“十殿閻王指”中威力最強的“轉輪指”，對手勢必身陷絕境非死即傷。</p>
秦梟鶴考較辛競與路天瞳兩個後生晚輩武功進境時，曾多次用出這道“雲羅天網陣”，第一條所謂生路中，“乾”、“蒙”二位相隔甚遠，其餘距離同樣不近，每一腳踏出不是輕了便是重了，整整十年下來，始終無法做到巔毫不差。</p>
所幸秦梟鶴從不使出全力，六指過後，二人不過衣裳破裂，均知換作生死相博，身上早已千瘡百孔。</p>
但眼下便在這座廳上，莫玄炎不過十八九歲，竟於看似密不透風的陣間來去自如。</p>
六十四卦方位圖中，“乾”與“蒙”、“乾”與“比”、“履”與“觀”路遠迢迢，“革”與“未濟”、“離”與“解”、“解”與“鼎”又近在咫尺，加上其餘各位不遠不近卻又遠近不一，任何一步不可行差踏錯。</p>
莫玄炎初見此陣，第一層六位踏準不說，後十二位通路狹窄，更須側身而過，她卻能不爽毫髮，輕描淡寫走完全程，且一張俏臉若無其事，面對全廳驚羨目光，絲毫不覺得完成甚麼驚天動地的大事。</p>
秦梟鶴道：“好，老夫便換一路指法，看你還接不接得下來。”</p>
莫玄炎本想使劍搶攻，聽秦梟鶴說又有一路指法，持“句芒劍”橫於胸前，她於魔界每日奮發勤勉，單說劍招熟練，已不在其父莫蒼維之下，所欠者惟獨實戰機會。</p>
前一晚與付圭切磋足有小半個時辰，雖以落敗告終，又未得參透那二十招奧妙所在，但回想起來，深覺對“鳳涅凰槃劍”領悟又更加深一層。</p>
眼前這秦梟鶴雖不如付圭，卻也算得武林中一流高手，實力未必便在自己之下，得聞更有新奇招式，丐幫一邊忍不住爲她擔心，可對她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當下端立不動，凝神留意秦梟鶴指上變幻。</p>
“秦梟鶴出言跋扈，果真有驚人藝業，這些年十五派幾次三番登門造訪，我只道他們中間再無高手，何曾想到這秦梟鶴竟能由內而外，將一套指法練到這般爐火純青？想來那楚伯楠也不遑多讓，若非不巧遇上付兄弟，絕不至於那麼快便認輸。”</p>
付圭道：“幫主此言差矣，這‘十殿閻王指’和‘多羅葉指’，講究‘似夢似塵，亦幻亦真’，氣煙可見，則恰恰證明內力不夠精純。”</p>
卓凌寒聽見“多羅葉指”四字，心下一凜，扭頭見夏語冰毫不喫驚，暗道：“看來這件事，仍然不在冰兒意料之外。”擔心引得丐幫弟子騷動，只淡淡然道：“付兄弟果然見多識廣，在下受教。”</p>
付圭忙道：“不敢。”</p>
秦梟鶴雙手合十，閉目似在念經，屈彪道：“這套甚麼‘多羅葉指’，擺個架勢這麼麻煩，要是碰見對手不講江湖道義，趁他嘴裏念着嘰裏呱啦突然發難，秦梟鶴又該咋辦？”</p>
晉無咎聽到這裏，微微皺眉，心道：“事實並非如屈長老所言……”</p>
果然付圭笑道：“屈長老真是急性子，‘多羅葉指’這起手式看着是在專心聚力，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莫姑娘要是上前，秦梟鶴眼睛一睜，指哪打哪，威力非同小可。”</p>
屈彪道：“那我們要不要提醒一下莫姑娘？”</p>
卓凌寒道：“屈長老請放心，莫姑娘武功不在我之下，我能看得出來，她也定能看得出來。”</p>
衆人依稀仍有交頭接耳，但注意力無一不在中心二人身上，再過良晌，秦梟鶴雙眼睜開，道：“來了！”</p>
左足足尖輕輕一點，已在莫玄炎左側，雙手五指忽的張開，旋繞一圈後捏握成拳，手勢如波羅花綻放，指態雖然優美，在他這樣一個垂暮老者使來，多少有些不倫不類，但只從張開到收回短短一瞬，秦梟鶴已凌空點出十指，同時腳下不停，在莫玄炎身周繞行一圈。</p>
後者腳下飄行迅如狡兔，廳中數百雙眼，能有暇接者依然屈指可數，跟隨秦梟鶴於圈中輕盈轉身，避開其中七指，又以“句芒劍”擋去三指。</p>
秦梟鶴雖凌空出指，指氣卻通連指尖六脈，氣劍相碰，莫玄炎固然虎口手腕齊齊震痛，秦梟鶴十指連心，亦覺痠麻難當，又驚又怒，道：“你！”</p>
莫玄炎道：“又怎麼了？”</p>
秦梟鶴“哼”得一聲，猛然提一口氣，雙臂伸展，再度十指連發，比先前更快一倍，衆人見他戾氣大增，時而左指攻頭、右指襲腳，時而左指點腿、右指刺脅，時而左指堵右、右指封左，隨心所欲肆意揮灑，一收一放速變無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