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鵠輕鸞 >第278章 劫後餘生①
    盤龍正峯這一側四百丈至六百丈高之間盡屬魔界,二人自五百丈高處出發,晉無咎獨行於前,擔心瑭書不能跟上,回頭看去,卻見她正偷笑,奇道:“你笑甚麼?”

    瑭書道:“虧得今日來的是瑭書,換作環棋姐姐或是瑾畫妹妹,又該生悶氣啦。”

    晉無咎更是不解,道:“這是爲何?”

    瑭書道:“教主是當真看不出來,莫少界主對您情根深種麼?”

    晉無咎苦笑道:“玄炎一個好臉色都不肯給我,何來情根深種?”

    瑭書道:

    “教主下定決心,待卓夫人身子康復,便要賠給蒼維先生一條手臂,莫少界主心頭卻是愛恨交織,從方纔情形來看,莫少界主尚未想好如何面對,怕您當真做出傻事,令她追悔莫及,這才提出收回‘帝嚳’,免您自殘肢體,誰知您非但不領情,還將‘鴻鵠之翼’一併歸還,您將這兩件定情信物送出,無異於親手撕毀與莫少界主的鴛盟,您說莫少界主該不該生氣?”

    晉無咎聽得一愣一愣,許久方道:“玄炎她,竟是這般想法麼?”

    見她笑而不語,又道:“你適才對我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我也不懂你的意思。”

    瑭書道:“教主歉意真誠,出於習慣一時難以改口,莫少界主心裏有您,相信不會在意,是‘莫姑娘’還是‘玄炎’,是‘莫伯伯’還是‘岳父大人’,不過一個稱謂,您大可不必介懷,便是最後您衝莫少界主大聲說話,莫少界主雖然頂撞,但瑭書相信,莫少界主不至於爲此耿耿於懷。”

    晉無咎未能聽出她將“爲此”二字說重,面帶遲疑,道:“你的意思,玄炎心裏已經原諒我了?”

    瑭書無奈一笑,道:“蒼維先生斷臂之痛,莫少界主感同身受,便是嫁給教主,夫妻二人不免隔閡。”

    晉無咎道:“那便如何是好?”

    瑭書道:“瑭書以爲,真誠致歉僅爲其一,要將莫少界主心頭之刺連根拔起,終須一劑猛藥纔行。”

    晉無咎道:“猛藥?怎樣的猛藥才能教玄炎放下岳父大人斷臂之痛。”

    瑭書道:“瑭書初生此念,究竟是否可行,又該如何對症下藥,還想回去與三位姐妹好生商議。”

    晉無咎輕嘆一氣,上身微微前傾,道:“有勞四位姑娘爲在下費心。”

    瑭書笑道:“侍奉教主本是我們分內之事,您這般客氣,讓環棋姐姐看見,可又該哭鼻子了。”

    晉無咎想起清晨之事,也是忍俊不禁,心頭重負稍稍疏解。

    又向上走出百步,繞進一片林子,夜幕下山路模糊,瑭書道:“不想教主酉時方歸,未攜油燈下山,不如瑭書去向魔界弟子拿取。”

    晉無咎道:“不必麻煩他人,我眼神雖不如鬼界弟子,這種地方卻難不倒我,瑭書姑娘若是怕黑,我可以內力點亮‘復歸龍螭’。”

    瑭書道:“教主每日要爲卓夫人療傷,每一分內力彌足珍貴,瑭書看得清路。”

    走出林子,魔界無處不在的小屋透出燈光,重將二人腳下照亮,晉無咎回頭見瑭書秀眉微蹙,似有心事,道:“瑭書姑娘在想甚麼?”

    瑭書回過神來,道:“瑭書想起昨日於‘壽山不繫’中幾處所見,一時走神,望教主見諒。”

    晉無咎道:“哦?想起甚麼?若是其中武學,興許我能替你解答。”

    瑭書忙道:“‘壽山不繫’中皆是我教上乘武學,以瑭書粗淺內力如何能夠參悟?即便能夠,瑭書也決計不敢。”

    晉無咎回想其中記載,單是“盤龍太極篇”,怕也要“兩儀”中的佼佼者方能着手,以四女根基,的確無從修練,點頭道:“那你說不說於我聽?”

    瑭書道:

    “‘壽山不繫’通體以壽山石精心打造,匠人手工巧絕直比天工,令瑭書歎爲觀止,可沿途八道門框皆有明顯斧鑿痕印,與仙若渾成的‘壽山不繫’實不相配,待上入七層,圍牆上‘盤龍太極篇’、‘天地靈氣篇’爲線雕,刻字與龍祖師自傳均爲行楷,待我們踏上回程,‘日月精華篇’卻爲浮雕,刻字亦轉爲臺閣體。”

    晉無咎道:“四位姑娘各自精通琴棋書畫,瑭書姑娘秀外慧中,果真人如其名,我雖未細看每招每式,卻也算得從頭至尾盯住牆面,竟不及你走馬觀花。”

    瑭書道:“教主過獎。”

    晉無咎道:“許是這些雕刻耗時久長,前後請來不同工匠,手法有異也不奇怪罷?”

    見瑭書欲言又止,道:“瑭書姑娘,我不過隨口一問,本來也不是甚麼要緊之事,你若不願意說,我自不會拿教主身份強迫你說。”

    瑭書稍作沉吟,跟隨晉無咎又再走出一段,道:

    “瑭書蒙教主善待,不敢有所隱瞞,一般而言,玉石刻工繁複處要比打磨光滑處更易受沁,兩處牆面沁色深淺明顯不同,可以斷定年代相差不小,此爲其一,瑭書曾無意間聽廉總管吩咐盲僕,‘壽山不繫’與‘岫巖有崖’中須以乾布擦拭,玉石牆面本該光澤鮮豔,可昨日看來偏重柔和,且包漿厚實幽光沉靜,此爲其二。”

    晉無咎道:“瑭書姑娘博學多才,我受益匪淺,只可惜我完全不懂甚麼沁色包漿,看你心事重重,可是有哪裏不對?”

    瑭書道:“瑭書心中確有猜疑,卻怕禍從口出。”

    晉無咎道:“我又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即便你告訴了我,我大不了多留一個心眼,沒有真憑實據,我怎會輕易定他人之罪?”

    繼而想道:“可我畢竟傷了岳父大人……”

    瑭書道:“有教主這句話,瑭書便放心了,瑭書斗膽猜測,浮雕武學未必爲龍祖師所創,許是後任教主鑽研所成,而這包漿源於手漬,非經久摩挲不可爲之。”

    晉無咎道:“你的意思,是說過往教主暴殄天物,在這價值連城的玉石上長期觸摸?”

    瑭書當即跪倒,道:“瑭書只是小小侍婢,豈敢以下犯上妄議教主?”

    晉無咎見她躬身埋首,心道:“我隨口一問,卻教她怕成這樣,便是當真伸手觸摸,也算不得甚麼大的罪過。”

    溫言道:“是我曲解你的意思,起來罷。”

    怕更增她惶恐,不再追問,岔開話題問她一些夏蓬萊在位時的狀況,暗暗與過往對照,閒聊半天收穫寥寥,好在本意並不在此,見她漸漸平復,黑暗中會心一笑。

    “青龍殿”中,晉無咎見“梧桐居”油燈已滅,回入“龍宮”,從瑗琴處得悉夏語冰還算安好,憂心稍緩,稍加打理後讓四女回去休息,自己也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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