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鵠輕鸞 >第300章 愁緒離索⑦
    晉無咎全身發抖,抓住一樹,五指用力,近乎沒入樹幹,只這短短一瞬,心口劇痛,喉頭腥甜,強自將血吞下,道:“玄炎,無論我如何補救,你都不可能嫁給我了,是不是?”

    莫玄炎不答反問:“倘若爺爺致命傷處,你見到的不是‘畢方’而是‘句芒’,無論我如何補救,你娶我不娶?”

    晉無咎心下一沉,道:“是,我只顧自己心安,竟從不曾替你想過。”

    鬆開五指,用出離平靜的口吻道:“你的傷還須我一次運功方能痊癒,容我恢復五日,五日後療傷完畢,你記得取走我的性命,否則便再沒有機會。”

    莫玄炎道:“哦?爲何沒有機會?”

    晉無咎道:“你不殺我,我便離去。”

    莫玄炎道:“去哪兒?”

    晉無咎道:“便是回到‘蓬萊仙境’,一生與鳥獸爲伴,我也再不想看你一眼。”

    莫玄炎見他當真拔步便走,一個閃身攔住,紅脣微微上揚,笑意中三分妖媚七分高傲,道:“你當真捨得?”

    晉無咎雙拳握得格格作響,忽將一個溫軟嬌軀拉入懷中,雙臂於腰間漸箍漸緊,再看她時,仍只秋波流轉全無掙扎,湊頭上前,在她脣上留下一道深吻,這才輕輕推開,一聲苦笑頗有嘲弄意味,卻又笑得萬念俱灰,道:“你記住,我不是搶不過他。”

    從她身旁走過。

    沒走幾步,眼前又一人沿山路快速奔下,卻是沈碧痕。

    沈碧痕只知莫玄炎追出,卻見晉無咎身穿破碎內衣,肩上更有血跡斑斑,驚道:“教主,你怎麼了?”

    見他不答,又道:“玄炎,發生甚麼事了?”

    晉無咎心道:“若非你代堂兄求親,我何至於這般痛不欲生?”

    一語不出,一眼不看,如行屍般緩緩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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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五日,晉無咎不再練功,白天只往返於二層與西殿,將各般教務不住交託,閒時不語不動,只正對北窗呆呆出神,四女不知發生何事,見他一夜間判若兩人,小心翼翼問他一句,他才強顏歡笑答曰沒事,四女怕更惹他心煩,無一敢再出聲驚擾。

    第五日又是二十,晉無咎料想大限已到,將前一天寫好的一封手書密封后交於瑗琴,命四女當日不得上樓,這封手書須得次日方能拆閱,待四女離開,獨自來到窗口吹風。

    樓梯處如期傳來腳步,卻不似莫玄炎,待那人出現,才發現是沈碧痕,想起她每逢二十確該去往四層五層,一言不發,又再看向遠山。

    沈碧痕卻不徑向上行,輕聲道:“晉大哥。”

    時隔多日,晉無咎聽她再以“晉大哥”相稱,道:“有事麼?”

    沈碧痕不對一言,反向“龍宮”內室走去。

    晉無咎渾渾噩噩五日,至此方有一絲猶疑,跟入內室,道:“你來這裏做甚麼?”

    沈碧痕仍是不答,幾下撥弄,綠衫應聲滑落,身上僅留一張純綠薄紗,將雙肩、雙臂、雙腿盡數裸露。

    晉無咎大驚,道:“你做甚麼?”

    此時陽春未至,“青龍殿”地處山頂,“龍宮”門窗大開四面透風,沈碧痕一身陰力,轉眼間凍得嘴脣青紫,見晉無咎拾起衣衫走近,伸手推開,道:

    “晉大哥,我知道你不惜爲玄炎一死,可是我要你活着,我可以爲你放下爹爹哥哥的深仇,我只要你活着,我知道玄炎風情萬種,只要是個男子,便會對她朝思暮想,但是晉大哥,如果你喜歡,我也可以。”

    晉無咎這才明白,她爲仿莫玄炎美色撩人,纔將自己打扮成這般模樣,眼前嬌軀白璧無瑕,再無長衣封裹,原來同樣如此身姿婀娜,雖不似莫玄炎懂得善加利用,卻也出落得曲線玲瓏。

    可二人內力一陰一陽,豈可單一論之?說到最後幾個字時,整個人已僵成一團,晉無咎心生憐惜,用力替她披上綠衫,掀起被褥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將窗戶關緊,更以盤龍“無極”助之回暖。

    許久,沈碧痕終於不再瑟瑟,嬌嫩雙頰恢復血色,晉無咎道:

    “碧痕,你對我的心意,我何嘗不知?多年來我對你冷淡,便是出於這層道理,我既愛慕玄炎,要說對她半點沒有企圖,那是假的,可你若因此覺得,我只爲貪戀身體,這分愛慕未免窄了,我和玄炎性情相投,對她由衷傾慕,得她真心相待,這其中的哪一條,都和其他男子不同,你自可不顧我肝腸寸斷,撮合她和你的堂兄,可沈碧仁待玄炎,能做到如我一般麼?”

    悽然一笑,道:“罷了罷了,我對你說這些做甚麼?玄炎要嫁給誰,終究是她自己的選擇。”

    沈碧痕緩緩撐開雙手,將被褥放回牀上,緩緩道:“我知道了,這便是你的答案。”

    怔怔走出幾步,仍不死心,回頭道:“晉大哥,倘若我與玄炎互換一個時候出現,你會不會愛上我?”

    晉無咎道:“也許你說得對,假如我被拋棄當日便遇上玄炎,心裏自然容不下她,可碧痕你晚到數月,仍會是我最好的朋友。”

    沈碧痕無言以對,垂淚撥簾而出,見莫玄炎不知何時已在外間,靜靜走出幾步,回過頭道:“玄炎,你若殺了晉大哥,我會恨死你的。”

    說罷掩面奔離。

    晉無咎合上房門,微微笑道:“碧痕一介旁觀,所言無關你我,你隨我來。”

    二人走入內間,脫鞋來到臥榻之上,莫玄炎跪坐於前,晉無咎盤坐於後,以雙手食中四指點其“魂門”、“肝俞”二穴,道:

    “一切智護法雖入‘太極’之境,‘幽篁鳴琴指’卻以陰寒手法釋放,你內傷之初,我忙於救小姐姐一命,導致你耽擱太久,‘太極’之力和你體內陰力相融,要想衝破被封凝的穴道,難免將你體內原有陰力帶出,會有那麼短短一瞬,你的體內陽實陰虛。”

    莫玄炎衝他一扁雙脣,道:“‘龍宮’房門大開,我如何寬衣?你自己去關。”

    晉無咎道:“你誤會了,你向來便只一條黑紗,這一層對旁人兇險,卻恰恰於你無礙。”

    頓過一頓,晉無咎又道:

    “我要以內力助你逆行‘足太陽膀胱經’而上,過‘大杼’時,恐你神志含糊不及收勢,傷及‘天柱’那可糟糕,但‘魂門’、‘肝俞’以上,我非兩手不可爲之,不能如前一次般一手摟抱一手運功,所以現下我先容你清醒,待運功至‘附分’、‘風門’,我要封你‘天柱’、‘玉枕’、‘絡卻’三穴,過‘大杼’後,我氣虛體弱,未必能馬上替你解穴,好在我點穴時功力已淺,一炷香內你定會醒來。”

    莫玄炎道:“是你替我療傷,自然一切由你做主,對我說這麼多做甚麼?”

    晉無咎道:“你且放寬心,我已將後事交託,絕不會臨陣脫逃,更不會讓你或魔界受到牽連。”

    莫玄炎一聲鼻孔出氣,擠出兩個字道:“笨蛋。”

    晉無咎道:“甚麼?”

    莫玄炎道:“沒甚麼,我知道了。”

    晉無咎雙目緊閉,出手如電,“魂門”、“肝俞”爲食中四指,“膈關”、“膈俞”拇小四指,“譩譆”、“督俞”拇指換無名指,“神堂”、“心俞”小指換中指,“膏肓”、“厥陰俞”爲拇食四指,“魄戶”、“肺俞”爲無名、小四指,“附分”、“風門”回到食中四指。

    口中氣息漸促,左手手勢不變,精準無誤連封莫玄炎“天柱”、“玉枕”、“絡卻”。

    這三穴原爲頭部要穴,常人輕易不可點之,可盤龍教修習內功法門獨特,逆行“足太陽膀胱經”,盤龍“兩儀”更是從不流經,晉無咎內力猛巧兼備,手法恰到好處,莫玄炎只覺後腦三處一麻,當即不省人事,卻又全無性命之憂。

    晉無咎已非初次替她打通經脈,二人初識便自療傷而始,一切智功力強於秦梟鶴,不同者在於剛中帶柔,莫玄炎不得自愈,平常反能以內力相抗,每日發作時短,更不影響與人交手,可要通其全脈,非精深內功不可爲之,且施放之人消耗巨大。

    晉無咎縱有今時今日修爲,行至“附分”、“風門”亦已強弩之末,左手出三指後再無餘力,摟住莫玄炎癱軟身軀,右手拇指衝破最後一關“大杼”,上身更無法直起,與她雙雙倒下。

    晉無咎體力衰竭,頭腦明晰,此刻莫玄炎便在咫尺,秋波微闔,春黛輕顰,修長睫毛拂於鼻下人中,撓人腎脾惹人心醉,微啓雙脣間兩排皓齒整整齊齊,如蘭吹息拍打頸間,舞來陣陣清香,俯首望去,更見一道深溝,心臟隨之怦怦而跳,聲音清晰可聞。

    此時一手被莫玄炎壓於身下,另一手恢復一些氣力,在空中轉過一圈,將她緊緊環抱,知她尚自昏迷,目不能視耳不能聞,輕聲道:“玄炎,爲甚麼你不是我的?爲甚麼我會弄斷岳父大人手臂,葬送自己大好因緣?”

    情到深處,湊頭向她脣上吻去。

    這是第四次相吻,與前三次大不相同,這是真正的離別之吻,一旦吻上,便再難割捨,隨呼吸漸重,非但不能點到即止,反而愈發投入愈發猛烈,身上那手更不願再聽使喚,只遍走於莫玄炎每一處柔滑肌膚,甚至不敢去想正在做着甚麼,懷中黑紗已於不知不覺間散落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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