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鵠輕鸞 >第320章 維鵲有巢②
    眼看秦梟鶴食指越來越近,橫裏閃出一人,張開雙臂,替她擋下這一招“轉輪指”,中指一瞬便鮮血狂噴,雙腿一軟,倒在二人之間,竟是路天瞳。

    這一下變生不測,楚伯楠衝到面前,將他上身扶起,道:“天瞳!天瞳!你這是做甚麼?”

    路天瞳勤懇踏實,仁孝守禮,楚伯楠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實視他如愛子,見他竟肯爲莫玄炎一死,又是驚愕,又是悲絕。

    “十殿閻王指”單聞其名,便知指指殺招,這“轉輪指”更是其中殺氣之最,路天瞳以胸前“膻中”死穴強接一指,頃刻間氣若游絲,自知無幸,費力道:“師父,徒兒不孝,愛上這位,這位姑娘,雖日日懺悔,終是徒然,能死在師伯,師伯手下,從此解脫,並無遺憾。”

    轉向莫玄炎,悽苦眼神中全是愛憐。

    莫玄炎走上一步,低眉俯望,淡淡道:“我心有所屬,你雖爲我而死,我卻不能領情。”

    路天瞳淚目含笑,道:“姑娘保重,在下,先走一……”

    最後一個“步”字尚未出口,整個人軟綿綿沉墜下去。

    唐桑榆嚇得面如土色,心道:“這傢伙來真的,哎喲我的媽呀!這可了不得,我雖然也喜歡莫姑娘,但終究是小命要緊,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秦梟鶴與楚伯楠八拜之交,情同手足,卻將他親如己出的愛徒親手點殺,滿腔怒火盡數嫁移到莫玄炎身上,右手食指再豎起時,上方已有熒熒火光,好似一根蠟燭正自焚燒,咬牙道:“妖女!死罷!”

    卻見莫玄炎一臉輕笑,反將雙手負後,兩條纖頎玉腿交叉俏立,道:“一盞茶到了,你們輸了。”

    秦梟鶴道:“老夫要你的命,誰來管你輸贏?”

    見楚伯楠放下屍身,十指格格作響,二人一指一拳,六十年功力分毫不留,各自使出於少林寺苦練三十年的“多羅葉指”與“波羅密手”,鐵了心要讓莫玄炎給路天瞳陪葬。

    又一道白影瞬移而至,以後背擋在莫玄炎身前,這一次卻是晉無咎,秦梟鶴與楚伯楠見他分明如一灘爛泥躺倒半天,卻又怎會冒將出來?大腦不及轉動,只想你來也是一樣,手上勁力不減,隨“噗”、“砰”兩聲,秦梟鶴一指點中後心,楚伯楠一拳砸中後肺。

    兩招實實中的剎那,一陣轟鳴鑽入衆人耳中,二丈高的天花板竟裂開一個大洞,晉無咎雙手摟抱莫玄炎,身後“鴻鵠之翼”已然撐開,撐開後更無停頓,騰空自破洞而出。

    晉無咎突破“六道無極”,“復歸龍螭”中二“龍”二“螭”幻作粉塵,除自身感知,不爲肉眼所見,一盞茶內看似倒地不起,實則不住以盤龍“無極”劃開天花板。

    若是尋常瓦頂,或許二人想都不想直接便走,但牟莊太過奢華,難言這“快語廳”又以何種牢固材質爲之,萬一一撞不開,無異於失去最後一條逃生通道,這纔不得不讓莫玄炎甘冒奇險,否則以晉無咎對她疼惜,何至於出此下下之策?

    “復歸龍螭”看似軟刃,卻以昆吾之石鑄就,雖不如“五行劍”那般鋒利,論其剛硬,不亞於世間任何一物。

    晉無咎更於指尖傾注“日月精華”,已能明顯感到頭頂鬆動,擔心莫玄炎無法堅持,不敢拖延,從地上一躍而起,更見秦楚以至陽指拳攻來,將二人一百二十年功力轉向上方,果將天花板一震而碎。

    晉無咎之擔憂着實必要,牟莊“快語廳”爲糯米石灰漿所築,其硬度堪比城牆,正因爲相較其餘瓦頂房大不相同,周子魚纔會沒如前一夜般,派遣大批弓手弟子候於屋頂,待見晉莫破牆而出,極度懊喪之餘,差點當衆人面捶胸連連。

    晉莫一路向東,片刻間來到渤海高空,莫玄炎面上背下,雙手圈在晉無咎頭頸,感覺他不住顫抖,體內真流岔亂,再看他面色慘白,道:“你還好麼?將我放下,我空中可以揮翅。”

    腰間不見鬆動,不敢多言教他分心,扭頭辨路,指引飛行方向。

    也不知東倒西歪飛過多久,二人自鬼界缺口而入,過“鬼海”、“十八層地獄”,於盡頭“轉輪王薛”處下落,跌跌撞撞穿越海藍“魔井”,回到熟悉的魔界。

    晉無咎隻字不說,舞動“鴻鵠之翼”飛越“魔鏡”,莫玄炎亦張開“青鸞之翼”,見他落岸後連吐兩大口血,寸步難行,直接原地坐倒盤膝運功,知他已在療傷,自己功力相差太遠,空有相助之心,卻無相助之能。

    晉無咎自五十七日前挑戰“九乘瑜伽陣”失敗,一身內傷非但沒有好轉,反又接連強運真氣,一刻更比一刻惡化,若非他有“易筋經”護身,又有盤龍“無極”將奚清和與秦梟鶴楚伯楠之力引向體外,任何一次重創都能教他一命嗚呼。

    勉力支撐至此,實已末矢之極,片刻不敢多耽,坐定後先以“易筋經”護住十四脈,再將各般內力徐徐導出。

    他透支過重,起初氣息萎弱,此外前一日飛滿八個時辰,卻只睡得兩個時辰,濃濃倦意席捲而來,意識逐漸恍惚,知有“易筋經”在,經脈川流一經啓動,夢中一樣可以運行,終於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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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又過不知幾日,八個時辰清醒與四個時辰迷糊相互交替,晉無咎神志慢慢恢復,雖不得睜眼,卻能感知莫玄炎每日如一睡覺練功,自己嘴脣不能張開過大,莫玄炎將“魔幻果”片片咬下,以口對口餵給自己,偶爾還會帶來一些菜粥換換口味,做得甚是噴香,想是鬼界取來。

    這一日大功告成,全身經脈無不通暢,修爲更有提升,惟獨血衣粘得難受,晉無咎張開睡眼,見身旁一件青色長衣與內衣整齊摺疊,卻不是教主服,式樣與身上這件一模一樣。

    想起“魔殿”左首盡頭圓屋中,與“鴻鵠之翼”同處一室本有赤黃白青紫五色衣裳,身上白衣一穿數月,青衣自是莫玄炎拿來給自己替換。

    前後左右四望,不見莫玄炎人影,料想正在房中安睡,寬下污衣,“鴻鵠之翼”仍負雙肩,“祝融劍”安然無恙,過去這些時日,莫玄炎一動未動。

    晉無咎一躍而入“魔鏡”,徹底清洗一番,出水後整個人煥然一新,着上一身新衣,雙肩處兩個圓環,正可用於安放“復歸龍螭”,這圓環並非本來便有,是莫玄炎親手縫上,還是她命鬼界爲之,暫且不得而知。

    隨意擡一擡頭,莫玄炎俏生生高立“魔塔”,正自垂首望低,“魔塔”扶欄未由按鈕喚出,她腳跟着地腳尖懸空,恰如曾立於“三花盤龍”俯觀自己獨鬥十大護法的模樣。

    晉無咎武功今非昔比,於“魔鏡”輕點數下,至“魔塔”塔底再一運力,身子扶搖直上,片刻間已然登頂,見她未戴面罩,手足臂腿亦無黑紗,仍是妖豔容顏,勝雪膚光,並無曾教自己憂心的傷損跡象,道:“玄炎。”

    莫玄炎道:“教主。”

    晉無咎聽她復又改口,心下一沉,道:“玄炎,我以爲我們已是夫妻。”

    上前握住她手,放在脣邊輕輕呵氣,道:“玄炎,牟莊中正道同盟高手盡在,你能在所有人面前承認是我的妻子,爲何獨處時反而不能?”

    莫玄炎似笑非笑輕輕抽出,舉起手中長劍,卻非“句芒劍”,指向他的喉結,晉無咎道:“你要殺我,何必容我療傷,更在我療傷時悉心照料?”

    莫玄炎左眼一眨,道:“打贏我,我便是你的。”

    晉無咎見她笑得嫵媚,風情萬種美不勝收,卻如利刃割在心口,道:“所以,你還是在用相同的方式報復我。”

    莫玄炎只嫣然甜笑,道:“那你打不打?”

    晉無咎心中氣苦,將“復歸龍螭”六明四暗全數點亮,莫玄炎登時長劍落地,雙手高舉,不見他掌指運勁,雙腕、腰間、雙踝已被三“龍”三“螭”牢牢縛住,此外雖不見四索,但腋下、膝膕分明被氣圈捆緊,也不驚惶,見他久久不前,道:“你贏了,卻不敢要我?”

    晉無咎悽然一笑,道:“贏你何難?要你何難?可要過之後呢?”

    莫玄炎道:“要過之後?”

    晉無咎道:“先圖一時之快,再受一世之悔?‘龍宮’一別,你最後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莫玄炎聲音愈發誘人,道:“你當真能忍住?”

    晉無咎背過身去,道:“是。”

    許久,莫玄炎道:“你走近些,我有話對你說。”

    晉無咎依言走近三步。

    莫玄炎道:“再近些。”

    再走三步已在咫尺,莫玄炎又道:“頭過來些。”

    待晉無咎湊上,稍稍踮腳,不由分說將他吻住。

    晉無咎多次與她親吻,卻從未如這一次心中空蕩,死屍般呆立良久,見她薄脣稍退,仍在吹息之遙,膩聲道:“哼!我偏不信。”

    晉無咎將她下巴托起,想要開口,但覺喉嚨乾啞,一字一頓道:“你這樣很危險。”

    聽似輕緩,卻有十分用力。

    莫玄炎更近三分,貼住他的嘴脣,道:“越是危險,我越是想要一試。”

    晉無咎被她百般撩撥,最後一道防線崩塌,一手將她攬入懷中,重重覆上熱吻,另一手更加放肆,在她凹凸玲瓏的遍身遊走。

    此後一發不可收拾,不知不覺間,二人呼吸變得無比沉重,直至“呲啦”一聲傳來,一張輕紗被撕扯粉碎,如青鸞成羣於夜空驚起,留下漫天翎羽,搖搖擺擺,飄飄蕩蕩,輕輕盈盈,紛紛揚揚,終於片片灑落,浮綴於不染微塵的“魔鏡”,順靜流悄悄漂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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