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語冰道：“秋石斛？那倒新鮮。”</p>
穆老莊主道：“秋石斛卻又得益於老夫不惑之年西洋之遊，那一年拙荊和飛兒雪兒也一同前往。”</p>
穆雪奇道：“我們有去過那裏麼？女兒怎麼不記得了？”</p>
穆老莊主道：“那一年，你尚在襁褓之中。”</p>
卓夏見他說到這裏，語氣忽然低沉，眼望天空，似勾起無盡往事，夏語冰道：“穆莊主……”</p>
穆雪道：“爹爹是想起媽媽啦，媽媽在我四歲時過世，如此說來，我們西洋回來不久，媽媽便……”</p>
夏語冰道：“還請穆莊主與雪兒節哀。”</p>
穆老莊主回神過來，道：“無礙，當時我也是在一座小島之上，發現這株蘭花莖直肉厚，分明便是石斛，卻偏生從未見過。”</p>
夏語冰有心令他儘快忘卻喪妻之痛，笑道：“於是穆莊主又長留一月，方纔將之帶回。”</p>
穆老莊主回以一笑，道：“正是如此。”</p>
夏語冰道：“既然同爲石斛，想來亦必有其藥用。”</p>
穆老莊主道：“不錯，春石斛可滋陰清熱、生津止渴，秋石斛對中風又有奇效，‘素靈閣’中的藥材，好些便是從這春秋石斛中提煉而成。”</p>
夏語冰道：“穆莊主謂之以‘秋石斛’，那花朵定是開在秋季。”</p>
穆老莊主點頭道：“再有不到兩個月，二位便能看見它的真面目了。”</p>
卓夏忍不住對視一眼，冒出相同的心思：“兩個月後，我們纔不會留在這個鬼地方。”</p>
四人繼而來到“倒履軒”後，穆老莊主手指走道左右兩側，道：“這兩種爲墨蘭與寒蘭，皆是冬天開花。”</p>
夏語冰道：“晚輩才疏，從未得聞。”</p>
穆老莊主笑道：“夏姑娘已令老夫十分佩服，不必過謙。”</p>
夏語冰想說惶恐，忽而念及被這一家老小迷暈於先留質於後，一陣厭惡涌上，兩個字沒有出口，又聽穆老莊主續道：“這墨蘭又稱紫蘭。”</p>
夏語冰道：“啊！墨蘭與紫蘭是同一種。”</p>
穆老莊主道：“夏姑娘知道紫蘭？”</p>
夏語冰道：“雖未親眼所見，但是想起紫蘭大家趙孟堅與鄭思肖，另外唐朝張子壽《感遇·其十》有云，‘紫蘭秀空蹊，皓露奪幽色。馨香歲欲晚，感嘆情何極。’”</p>
穆雪道：“真是好詩，短短二十字，將蘭草逢秋、芬芳將歇、時間緊迫、憂心無窮的心境躍然紙上。”</p>
穆老莊主道：“夏姑娘，你又怎麼看？”</p>
夏語冰道：“我對官場之事不甚瞭解，只依稀記得當初見過篇尾註腳，說這首詩喻指自己被貶官外任，奸佞之人竊取大權，現今情勢緊迫，如不早除，勢將形成大患，我對此感到十分憂心。”</p>
穆老莊主微微頷首，道：</p>
夏語冰道：“原來如此，晚輩受教。”</p>
穆老莊主低頭半晌不語，三人只道他又想起甚麼往事，卻不知他正自沉吟：“我自認爲見多識廣，也至少要到三十五六，方有夏姑娘的才學，我那飛兒，我那飛兒即便在場，又豈能望其項背？”</p>
三人各自低頭品賞蘭草，過去許久，穆老莊主方道：“墨蘭花期跨度堪比建蘭，有時可從一年暮秋直至下一年早春，且這裏一排看似相仿，等到入冬時分，暗紫、紫褐、黃綠、桃紅、白色花瓣便會競相爭放。”</p>
夏語冰道：“所以墨蘭屬於冬蘭。”</p>
穆老莊主道：“這亦是我種植在此的用意，歲寒之際，其餘蘭花神情委頓，賓主瑟縮屋檐之下，窗外卻能看見墨蘭與寒蘭爭豔，豈不妙哉？”</p>
夏語冰轉向另一側蘭草，道：“如此說來，這株叫作‘寒蘭’。”</p>
穆老莊主道：“株型修長健美，葉姿優雅俊秀，花色豔麗多變，香味清醇久遠，凌霜冒寒吐芳，實爲可貴。”</p>
穆老莊主說完這些，又道：“蘭莊內院便是這八種蘭花，至於院外雖也繁雜，但許多野生並不難得，老夫照料起來便不怎麼悉心，一般任由下人打理，姑娘若有興趣，改天老夫可以再帶你遊賞。”</p>
穆雪道：“爹爹您還要注意身子纔是，這些事我和哥哥可以代勞。”</p>
穆老莊主笑道：“也好。”</p>
看看天色，又道：“午時將至，我們這便去正廳罷。”</p>
穆氏父女當先引路，沿石子小路繞回“倒履軒”，撥開紅色帷幕，首先看見發亮嵌花地板，左右各一根綠色圓柱，中間一張圓桌，絲綢桌布鋪設平整，北側一扇檀木朱窗，正對適才所見墨蘭寒蘭，此外兩邊幾副字畫。</p>
穆老莊主道：“蘭莊身處世外，不比尋常人家考究，客廳正廳不分，更無折柬迎客那些繁文縟節，二位請上座，雪兒，讓琴姨上菜。”</p>
穆雪道一聲“是”，走到門口吩咐幾句，回入座席。</p>
不一會，一衆丫鬟先後端上四道冷素四道熱葷，最後二女上完菜又再斟酒，夏語冰道：“小女子從不飲酒，還請穆莊主與雪兒準我以茶代之。”</p>
卓凌寒微覺奇怪，但想夏語冰不肯飲酒必有其意，臉上不露聲色。</p>
穆雪道：“姐姐客氣了。”</p>
穆老莊主端起酒杯，道：“二位解毒這七日中，僅正午一餐可沾葷腥，還請不要客氣。”</p>
夏語冰道：“便只我們四人？不等穆公子麼？”</p>
穆雪道：“爹爹交代哥哥辦事去啦，只留下我和爹爹招待你們，不過明日此時，哥哥應該會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