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沉鵠輕鸞 >第十回 碧空息壤1
    史宗樺左掌穿透,忍住劇痛不讓“火浣布手”前進一步,忽見黃映瑤“五芝玄澗手”手腕翻轉,掌心向外,又朝自己右肋刺來,下意識揮扇格開,左手向外一個用力,掙開“火浣布手”的同時,不讓黃映瑤傷及自身。</p>

    他何嘗不知黃映瑤自刎只是幌子,卻終不敢冒險不救,致於抱憾終生,好容易雙雙無事,又聽身後勁風襲來,不及回頭,雙足猛力一踩,身子已在半空,足尖在樹幹上輕點兩下,借勢一個回身,看見持劍突襲者竟是秦婆婆,雖覺情理之中,卻也意料之外。</p>

    秦婆婆整顆心沉到谷底,知道這一劍葬送的,是黃映瑤整個餘生,自己苦練十餘載,終究還是功虧一簣,登覺無顏再見黃映瑤,一個心灰意懶,橫劍已在頸間。</p>

    便在這時,半空中傳出“砰”的一響,史宗樺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仰面撲下,秦婆婆反應不及,下意識以劍尖相指,史宗樺避無可避,被長劍透胸而過,“啊”的一聲慘叫,落地後翻滾一圈,再勉力坐起時,胸口血流如注,眼見是不活的了。</p>

    這一下變起倉促,黃秦二人嚇得面如死灰,再看一名少年在史宗樺之後落地,方知“返魂樹”中藏得有人,十五年後得償所望,終於手刃史宗樺,便是拜這少年所賜。</p>

    這少年自是晉無咎,秦婆婆偷襲之時,晉無咎還躲於叢中左右爲難,待見史宗樺避開身後這雷霆一擊,第一個閃過的念頭,是黃映瑤終須嫁給此人,他只盼纖纖一家可以早日團聚,眼見史宗樺背對自己,相距不過六尺,再也無暇多想,從枝葉中竄出,凌空便是一招“或躍在淵”。</p>

    以史宗樺的武功,若是光明正大以一敵三,取這三人性命便如探囊取物,可惜心有顧念,對手又連施暗算。</p>

    第一擊僅爲外傷,第二擊又再躲過,第三擊於毫無防備之下,背部硬挨一招“降龍十八掌”,晉無咎功力尚淺,史宗樺所受內傷並不太重,卻因此失去抵禦之能,而這最後一劍,方爲真正的致命一擊。</p>

    史宗樺擡頭看見晉無咎,道:“很好,映瑤,這一招我沒有料到。”</p>

    黃映瑤見他片刻前還生龍活虎,只短短几下眨眼工夫,已然臉色慘白氣若游絲,十餘年的羞憤全部涌上,走到跟前,伸出“五芝玄澗手”,牢牢掐住他的脖子。</p>

    史宗樺嘶啞着嗓音道:“住手!”</p>

    黃映瑤道:“怎樣?你怕死了麼?”</p>

    史宗樺悽然一笑,道:“我命在頃刻……還有甚麼怕不怕的……沈墨淵與你丈夫……甚麼關係……豈能不識這……‘火浣布手’……咳咳……和‘五芝玄澗手’?”</p>

    又轉向晉無咎,道:“小兄弟……今日我命喪你手……你若還有半分愧疚……便答允我一件事……”</p>

    晉無咎惶懼之心尚未褪去,惴惴問道:“甚麼事?”</p>

    史宗樺道:“替我好好保護纖纖……我雖拿她當作……親生女兒……卻再也無法……保護她了……”</p>

    當史宗樺躍起之時,晉無咎尚在猶豫不決,見史宗樺背過身去,他腦中所想便只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未有深思熟慮,雙掌已奮力擊出。</p>

    他雖不殺史宗樺,史宗樺卻因他而死,落地後轉過無數念頭,不知自己出這一掌對是不對,眼見史宗樺奄奄一息,非但沒有以毒辣言語還擊,更以纖纖之事相求,心下一軟,淚水奪眶而出,道:“史伯伯!我答允你!我答允你!”</p>

    史宗樺微笑道:“好孩子……好孩子……”</p>

    轉向黃映瑤,用最後的力氣伸出左手,道:“映瑤……映瑤……你終究是我……最愛的女人……”</p>

    黃映瑤爲人之婦爲人之母,不得已失身於他,十五年來剪之不斷揮之不散,此刻親見他慘不堪言,一雪相識以來所受恥辱,本該大快人心,卻見他彌留之際真情流露,牽腸掛肚的仍是自己母女,一時間百感交集,想要伸手與他相握,卻又難以動彈半分,隻手指顫抖分毫。</p>

    史宗樺左手一垂,腦袋歪向一邊,終於合上雙眼。</p>

    黃映瑤摘下紅藍二手,見晉無咎不住落淚,淡淡問道:“你後悔了?”</p>

    晉無咎抽泣道:“我不知道,我只想讓纖纖能早些和爹爹媽媽生活在一起,史伯伯最後說這些話,我聽了好難過,但是再有剛纔的機會,我大概還是會出手。”</p>

    黃映瑤道:“所以你甚麼都知道了?”</p>

    晉無咎不敢隱瞞,道:“上月初一我也在這棵樹上,所以我知道,只要史伯伯活在世上,纖纖的媽媽便不能回到爹爹身邊。”</p>

    黃映瑤道:“你是覺得,只要他死了,我便能回到我的丈夫身邊?”</p>

    晉無咎心知要想讓他們夫妻重聚,惟有除掉沈墨淵其人,單單死一個史宗樺,實在於事無補,不敢說得再多,令黃映瑤傷心,雙膝下跪,向她磕一個響頭。</p>

    黃映瑤道:“你爲何向我磕頭?”</p>

    晉無咎道:“黃洞主好心收留我,我非但沒有報答,還躲在這裏偷看,好生過意不去,所以向黃洞主磕頭賠罪。”</p>

    黃映瑤道:“起來罷。”</p>

    晉無咎道:“是。”</p>

    黃映瑤淺淺一笑,笑容中殊無歡意,道:“你在我家住了一個多月,窺探得這個大祕密,可有將這一切告訴纖纖?”</p>

    晉無咎忙道:“我不知道黃洞主爲甚麼瞞着纖纖,但我知道黃洞主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所以纖纖完全不知道,我也沒打算告訴纖纖。”</p>

    黃映瑤道:“那麼除了纖纖,其他人你是更不會說的了?”</p>

    晉無咎奇道:“自然不會,我在黃龍聖境便只纖纖一個朋友,和其他人都沒怎麼說過話。”</p>

    黃映瑤道:“如此說來,只要我現在殺了你,便可以永遠守住這個祕密。”</p>

    晉無咎大驚失色,道:“黃洞主!你!你要殺我!”</p>

    黃映瑤道:“對啊,殺了你,我便不用擔心纖纖會知道這個祕密,就算你一輩子不說,你的嘴也不會比一個死人來得可靠,不是麼?”</p>

    晉無咎見她一邊說話,一邊重又戴上紅藍二手,說完這句話時,紅藍二手已分別抵住自己喉嚨胸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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