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終年清涼，並無冬夏之分，晉無咎百如一日，持之以恆，內功掌法於不知覺間精進，“四面魔方”與“六面魔方”上皆能完成整套“降龍十八掌”，又練過一段時間，對側“八面魔方”、“十二面魔方”、“二十面魔方”上又能站穩。</p>
這日二人來到魔球相對，一者盤膝一者跪坐，各自出掌與對方相抵，先各出氣流試探。</p>
晉無咎此時十二經脈環繞真氣，感覺莫玄炎陽力自“勞宮”、“魚際”、“少府”、“合谷”、“神門”五穴流入，“手厥陰心包經”、“手太陰肺經”、“手少陰心經”、“手陽明大腸經”四條經脈自然以內力相迎，以示呼應。</p>
盤龍內功與衆不同，單練“足太陽膀胱經”，普通對手若擊打後背，則正中內力聚集之所，可憑反震之力傷敵，換若正面迎擊，初時或覺內裏空空如中敗絮，再往裏探，“足太陽膀胱經”中忽有潮水涌出，稍一分神非死即傷，加之招式精微奧妙，一陰一陽突兀難防。</p>
盤龍武學與正道名門各擅勝場，百年間不分勝敗，委實有其圈點過人之處。</p>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二人相互間知根知底，手上勁力漸增，去勢卻緩，但教察覺對方無從抵敵便即回收。</p>
晉無咎有呼吸心法輔助，陰冷地鋪又令多條經脈中的真氣不眠不休，近日自覺又有小成，提出與莫玄炎比試內力，只望早日助她擺脫內傷之苦。</p>
有時想想一旦內傷痊癒，便不再有留下的理由，但天下終無不散之宴席，自出蓬萊仙谷，時時經歷離別，每一次不捨均不能改變甚麼，慢慢習慣這種失落心境。</p>
二人不斷通過掌心互換內力，半個時辰下來竟不分勝敗，雙雙睜眼，莫玄炎道：“盤龍武學先快後慢，從來不缺少年英雄，不說修爲單論天賦，我‘五行劍’更是六峯中的翹楚，可你修爲提升之快，便連我也看之不懂想之不透，卓幫主與齊高傳你功夫時，可有這般誇讚過你？”</p>
晉無咎道：“有。”</p>
莫玄炎道：“我已竭盡所能，竟奈何你不得。”</p>
晉無咎喜道：“那我助你療傷罷。”</p>
莫玄炎道：“不可，我已說過，現下只剩七成功力，我雖勝不過你，你亦勝不過我，你助我療傷必有消耗，到時我反噬之力再增加兩成，你便抵受不住。”</p>
晉無咎道：“那我加倍努力，相信過不了多久，便能超過你了。”</p>
莫玄炎對他雙眼注視良久，晉無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道：“怎麼了？”</p>
莫玄炎道：“沒甚麼，一會兒你上‘魔塔’等我，我去小鬼家裏拿些酒菜，我們大喫大喝一頓。”</p>
二人在這全無叨擾的魔界獨處已有些時日，皆不像齊高那般好食貪杯，從不介意以果爲餐，莫玄炎總要隔好些天才去取一次飯菜，晉無咎不知她今日怎會生出如此雅興，自己不熟鬼界地形，隨同而去反增麻煩，道：“好。”</p>
莫玄炎往返鬼界不過一炷香工夫，一段時日下來，二人都已習慣高處用餐，這一次卻是貝魚蟹蝦這些水中之物，便連兩盤清炒綠葉亦不似尋常鮮蔬，反而像是形狀別緻的水草，入口清爽不澀，此外還有兩個小壺美酒。</p>
酒過三巡，莫玄炎俏臉泛紅更增妖豔，忽道：“無咎。”</p>
晉無咎道：“嗯？”</p>
莫玄炎道：“你這麼想早日替我打通剩餘四穴，可是急着要走？”</p>
晉無咎道：“自然不是，不瞞你說，我很喜歡這裏。”</p>
莫玄炎道：“你是喜歡這裏，還是喜歡我？”</p>
晉無咎一怔，這一問着實大出所料，纖纖與自己聊及男女情愛，立時便滿臉飛紅，沈碧痕雖對自己有情，言辭間亦十分含蓄，莫玄炎卻從未露過嬌羞，此刻更直言詢問，晉無咎口中綠葉木然數嚼，竟咽不下去，呆呆凝神若有所思。</p>
莫玄炎道：“當你知道我並未打算嫁給碧辰，對我有沒有過一絲念想？”</p>
晉無咎飲一小口，和着口中菜餚一併吞下，搖頭道：“沒有。”</p>
莫玄炎道：“當真沒有？”</p>
晉無咎笑容中略帶一絲悽苦，道：“你如此美豔，武功又好，倘若問我對你有沒有過一絲喜歡，我會老實回答你有，可你問我念想，那是當真沒有。”</p>
莫玄炎道：“既然喜歡，怎會沒有念想？”</p>
晉無咎道：“因爲我不夠強。”</p>
莫玄炎道：“不夠強？那與喜歡念想又有甚麼關聯？”</p>
晉無咎幽幽道：“我也曾以爲沒有關聯。”</p>
將壺中餘酒一飲而盡。</p>
莫玄炎見他望向不周山，目光深遠，似是想起極其痛苦的往事，心念一動，道：“因爲那個纖纖姑娘？”</p>
晉無咎道：“纖纖此刻，也許已經嫁給她的師哥，你在我面前說說也還罷了，出了魔界別再提起，她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我是個不相干的男子，不想連累她的名聲。”</p>
莫玄炎道：“好。”</p>
晉無咎轉向她，與她四目相對，道：“我現下只想好好練功，讓自己變得很強，我不想一輩子這樣庸庸碌碌的過完，至於女子……”</p>
莫玄炎見他停頓，接口道：“女子是你練功之餘的逢場作戲，作不得真？”</p>
晉無咎道：“怎麼會？我若將來有了妻子，必會敬她疼她，便如小哥哥待小姐姐一般。”</p>
莫玄炎道：“那你想說甚麼？”</p>
晉無咎道：</p>
“我初見纖纖，只道她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又怎會想到魔界中竟藏有你這樣的容顏？纖纖在身邊時，我滿心想的都是和她的將來，遊手好閒荒廢了自己，見到你的時候，我卻還不夠強，現下的我配不上你，便如那時的我配不上纖纖，我若沉迷你的美色不能自拔，待他日我再遇見心愛的女子，仍然只能錯過，同一個地方再三跌跟頭，豈不愚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