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無咎道：“這也不算難猜，我們兩隻大鳥太過招人耳目，總是白天閉門夜間趕路。”</p>
莫玄炎一個白眼，道：“鴻鵠青鸞位列五色鳳凰之中，到你口中卻成了‘兩隻大鳥’。”</p>
晉無咎自覺不雅，微笑不辯，聽莫玄炎又道：“我們在渤海上三百六十餘里，耗費一個時辰有餘，以我內力，不免有些透支，但夏日晝長夜短，乍離鬼界又摸不清子醜寅卯，爲免天亮麻煩，不得不全速趕路。”</p>
晉無咎道：“我在樹上便想說了，如這般拼盡全力，我都覺得氣息不順，更何況是你，你沒事罷？”</p>
莫玄炎道：“自明日起，我們每個時辰飛行一百四十里，每夜飛行兩個時辰，登州到少室山近兩千裏，差不多七日後到達，在登封多歇一日養精蓄銳，然後直上少林寺‘樞械塔’。”</p>
晉無咎道：“你決定便好，反正你在哪裏，我在哪裏。”</p>
說過這許久話，晉無咎感覺胸中氣悶，又再扇出幾陣涼風，道：“我也忘了誤入鬼界是七月底還是八月初的事，只記得當時燥熱得緊，現下兩年過去，多半又是夏秋之期，如此天氣倒也說得過去，只不知你受不受得了。”</p>
莫玄炎道：“我體內有陰陽二力，一遇暑氣陰力自行生動，令體表去暖還涼，但是切忌被布紗裹住肌膚，否則一旦迴流，則兇險之至。”</p>
又道：“如今你體內也有這兩股內力，運用得宜的話，同樣不畏嚴寒酷暑，來，我教你。”</p>
二人來到室內相對跪坐，莫玄炎口唸要訣，晉無咎隨之運氣，果覺體內灼灼消散，爽意大增，莫玄炎道：“甚麼時候覺得難熬，便依法試一次，久而久之，睡夢中也會自然運行，夏日習練陰力，冬日習練陽力，不需額外操心，與你那呼吸心法頗有相通之處。”</p>
晉無咎道：“現下正值夏日，我每天習練陰力，萬一勝過體內陽力，會不會走火入魔？”</p>
莫玄炎道：“這一層對絕大多數盤龍弟子都是問題，對你卻偏偏不。”</p>
晉無咎稍一細想已明其理，道：“我的內力原本陽熱，陰力還遠不夠深厚。”</p>
-------------------------------------------------------------------------------------------------</p>
二人夜行向西，朝而投宿，同室而居，地榻分臥，晉無咎懷揣兩年前齊高分別時塞給自己的金錠，喫住無憂，日間除補眠用餐，莫玄炎亦會說些“樞械塔”頂層九大神僧的陣法特點。</p>
七日後二人如期抵達登封，在客棧內歇息兩日一夜，於次日戌亥時分離開，將包袱留在房中，隨身只帶佩劍羽翼，找無人處各自穿上，向少室山飛去。</p>
晉無咎兩年前便已到過此處，之後箇中輾轉，直至與莫玄炎結識，細推起來，皆因少林之行而始，回想起當日胡攪蠻纏的十八棍僧，心道：“當日我和齊大哥被那羣禿頭和尚追得苦不堪言，現在卻對他們好生感激，有時想想，人生際遇也真是奇妙。”</p>
白青雙翼隨心上下，不多時已在五里高空，晉無咎當日立於山底，仰視崇山峻嶺，這時一覽衆峯，由山南北望，一組山峯互相疊壓，狀如千葉舒蓮，因而唐朝有“少室若蓮”之說，山下村民亦稱之爲“九頂蓮花山”。</p>
又見夜色下寬平如寨，他自不知少室山頂分有上下兩層，有四天門之險，金末宣宗曾屯兵於少室山頂，抵抗元兵，故又稱“御寨山”，御寨山西有水櫃一處，人稱“小飲馬池”，水量能供萬人食用。</p>
少室山主峯連天峯，爲嵩山最高峯，聲威赫赫的少林寺位於嵩山南麓，與古都洛陽隔山相望，背依山北五乳峯，周圍山巒環抱，峯峯相連，形成少林寺的天然屏障。</p>
莫玄炎飛出一陣，於一處密林頂空開始轉圈，晉無咎跟隨她飛行多日，知道每次落地前都有少時盤旋，見密林中一個巨大方圓，滿是錯落建築。</p>
身下所處恰爲西首一片塔林，密密麻麻足有兩百餘座，呈扇面狀排列于山坡，大都爲五層以內矮塔，北側緩坡上一座九層高塔格外顯眼，高塔呈八角形，攢尖塔頂，蓮瓣塔剎。</p>
這次不遠千里來此，莫玄炎說起不少關於少林寺與“樞械塔”的佈局，也曾提到盲窗爲寺廟特有，由外而內一無所見，由內而外只得藍天，說盲窗可理解爲僧人昇華中，由“看窗”到“盲窗”到“非窗”到“無窗”的過程。</p>
晉無咎漸漸習慣佛學中這些自有至無，雖不能完全參透，細細一想亦能明白大概。</p>
盲窗古樸精緻，被莫玄炎和身闖進，登時一個窟窿，木屑紛飛，內裏牆面青磚全無粉飾，兩件寶物相對倚牆而掛，一爲索刃，名曰“復歸龍螭”，一爲寶劍，名曰“祝融劍”，中央一張圓臺，四盞油燈，九名老僧環牆坐於蒲團之上，各自閉目誦經唸佛。</p>
莫玄炎曾二度闖塔，對其中佈設熟知，入內後飛影如光，直撲右首牆面，握住劍鞘，輕輕一拉，“祝融劍”已在掌心。</p>
便在這時，九位僧人各出雙掌，九道掌力直向莫玄炎逼近，另有九道掌力空中組成一道風陣，封她所有避退線路。</p>
莫家自來以速度見長，狹小空間內的進退自如，只怕當世無人能及，莫玄炎深諳家學妙處，身法猶在齊高之上，躲開九掌直擊，左右腳碎步疾出。</p>
先見三掌圍成的三角中心剛好可以容下雙劍羽翼，三側與掌風擦身而過，整個人已然離地，又有身後兩掌來得迅疾，“青鸞之翼”舞動，空中變換方位，兩腳已踩上八角牆面，觸牆後立即向高處縱出，只聽“啪啪”兩聲悶響，掌風打中牆面，拍出些些塵土。</p>
聞風辨出另外四掌兩前兩後，足底發力，身體兩度扭轉，身後兩掌又已落空，但胸口兩掌再難逃過，“簡狄劍”橫於身前，劍掌一觸，莫玄炎借勢高縱，頭上腳下，雙足足底在天花板上兩下蜻蜓點水後，身子如離弦之箭直撲盲窗破洞。</p>
九僧見她步法輕盈，於倏忽間連避十八掌，每一閃一躍妙到巔毫，暗暗佩服她輕功詭譎，待她陡然提速，再以九掌攻她全身，九掌封她退路。</p>
卻見莫玄炎去勢不減反增，竟視攻向頭上腳下九掌若無物，圍堵於四面八方的其餘九掌自然落空。</p>
九僧立知她的用意，少林掌法固然至陽至剛，但以少林“鑑”字輩之尊，面對一個十八歲少女，終不能全力撲殺，所出的每一掌，其勢之收無不遠大於放，莫玄炎正是看清這一層緣由，以自身性命爲注，逼迫九僧撤掌讓路。</p>
九僧同時收去掌力，手腕一翻，又成三縱三橫，將破窗封成天羅地網，莫玄炎心知無法全身而退，“簡狄劍”出鞘，朝破窗一個直劈，左腕抖動，“祝融劍”脫手飛出。</p>
眼間“簡狄劍”與九道掌風相觸，莫玄炎右腕巨震，“簡狄劍”應聲脫手，同時身子連連倒退，扔出的“祝融劍”因此偏了準頭，爲掌風所阻，“咣啷”一聲掉落在地。</p>
晉莫二人心知以自身功力，斷無可能從“鑑”字輩高僧手中硬奪“祝融劍”，此次闖塔不可力敵只可智取，闖塔前相互約定，莫玄炎以劍鋒令九僧分心，抓住稍縱即逝一絲縫隙，將“祝融劍”擲向窗外，令候於空中的晉無咎接住後直奔寺外。</p>
少林高僧慈悲爲懷，絕不至於強行扣押，可“鑑”字輩高僧內力渾勁若斯，莫玄炎終究還是功敗垂成，兩手空空悵然立於原地，連彎腰拾劍都想不起來。</p>
其中一位白眉老僧道：“阿彌陀佛！姑娘每來一次，九層又要重新修繕一次。”</p>
朗聲又道：“外面的朋友，也請進來罷。”</p>
只見一對白翼連同風聲自破窗飛入，九僧面前多出一個白色錦袍的俊俏青年，看來比莫玄炎大兩三歲，正是晉無咎。</p>
晉無咎拾起“簡狄劍”，入鞘交到莫玄炎手中，道：“玄炎你別太傷心，還有我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