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幢高樓已經建起來,而不遠處的一角,卻有一棟倒塌了大半的樓房。
凌亂的沙石滿地,隱約還能看到暗紅的深色。
徐風餘光看到她的視線所在,沉默了兩秒後點點頭:“那裏就是事故現場。”
陸漫沒再開口,多走了幾步,眼前出現了被高樓阻擋的搭起的集裝箱,是平時工人們住的地方。
終於有零散的人聲傳來,伴隨着婦人的啼哭聲。
她停下了腳步,低聲道:“究竟怎麼回事?”
徐風回過頭,看她一臉嚴肅的表情,臉色也瞬間沉了下來。
他往回走了兩步,避開集裝箱那邊的視線。
“垃圾工程,豆腐渣材料,完工的一棟樓突然倒塌,旁邊三個正在搬磚的工人碎掉的磚石覆蓋,一個沒救回來。”
眼看着陸漫的臉色愈發的冰寒。
徐風不停頓的繼續補充:“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陸小姐,但我可以保證,跟薄氏沒有關係,薄氏的資金給的十分充足。”
關注了她的神色,才又說:“目前懷疑是工地的負責人暗自剋扣了,私自換了材料,公司正在查,只是事發突然,暫時還沒有充足的證據。”
“跟薄氏沒有關係?你們的人監管不當,難道就不是你們的責任了?”
陸漫諷刺的話語毫不客氣。
徐風:“這……”
“出了事了,你們倒是急着甩鍋,但凡你們的人多上點心,早點查出材料的問題,會白白犧牲這幾個工人?薄夜寒就是這樣當總裁的?”
徐風張了張嘴,下意識反駁:“先生已經盡力了。”
更多的話吐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私心裏,他真的覺得薄總已經盡力了。
出事第一時間,他親自出面安撫家屬,監管工地的小隊直接被全員開除。
監管部門的主管也被直接免職,即使事情還沒查清楚,他也承諾無論如何所有的醫療和賠償費用,薄氏會負責到底。
可是徐風也知道,不管怎麼樣,那幾個兄弟已經犧牲了,多說無益,也挽救不回來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工地負責人跑路,而遇難者的家屬執意將事情越鬧越大。
陸漫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不願浪費時間去猜他到底在想什麼。
反問道:“所以呢?現在是家屬不願意和解接受賠償?”
她似乎還是將責任歸在了先生的頭上,徐風嘆了口氣。
他也清楚她和先生之間的那些糾葛,搖了搖頭道:“您跟我過去看了就知道了,陸小姐。”
重新往集裝箱那邊走去,這次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陸漫還未站穩,便見本來沒什麼人的不遠處突然烏泱泱的出現一大幫人。
各個臉上含着憤恨,甚至有人直接朝他們的方向啐了口唾沫。
怒罵道:“你們這些雜種嘍囉,還過來幹什麼!滾回去跟你們總裁說,讓他親自來!”
陸漫的家庭環境,很少聽到這樣粗俗的話語,一時間站在了原地。
而徐風已經司空見慣的樣子,直接朝一旁讓了一步,大聲介紹:“各位,這是我們公司爲你們請的入殮師。”
大家看向了陸漫,她輕輕頷首,笑容溫和有禮。
衆人遲疑了一下。
徐風又說:“今天過來不爲別的,只是想爲犧牲的幾個兄弟整理好遺容,好送他們最後一程。”
“不用!其他事情不談好,我們就守着屍體,讓他們爛在這片工地上,你們也休想大事化小!”
說這話的是爲首一個婦人,面色粗糙,聲音卻尖利,還連帶着還剜了一旁的陸漫一眼。
“對對!”她身後的人紛紛附和起來。
徐風又解釋:“我是帶着十足的誠意過來的,發生了這樣的事故,我們公司也很抱歉,賠償不滿意的事情我們可以以後詳談,只是死者爲大,還是入土爲安好。”
他說完,又從胸口拿出了一份文件。
“這是我們準備好的協議,上面清楚表達了薄氏會負責到底的初衷及本意,所以你們不用擔心,簽了協議,還是讓我們的入殮師進去吧。”
對面的衆人各自看了一眼,有個人小聲湊到那位婦人面前說了些什麼。
那婦人收回視線,對着徐風語氣平緩了一些:“協議給我看看。”
徐風連忙遞上去,婦人眯起眼,細細讀起上面的條款。
周圍識字的人並不多,都等着她讀完後,一起小聲的討論着。
陸漫耐心的等待着,她看了眼圍成一團的一羣人,露出來的手腳無不粗糙,膚色黑沉,一看便是長期喫苦受累的人。
這樣想來,對方想要多點補償也無可厚非,陸漫於是抿了抿脣,也不再介意之前被粗俗辱罵的事。
半晌,那邊終於討論完了。
仍是那個婦人走在前來,半信半疑道:“你這協議真能生效,我們要多少賠償都能給?”
“千真萬確,薄氏的公章就蓋在上面,在法律的合理範圍內,薄氏都願意負責。”徐風肯定道。
似是放心了一些,婦人沒急着簽字,而是小心的將協議收進了懷裏。
隨後,斜倪了眼一直站在一旁的陸漫,輕哼一聲道:“那就跟我來吧。”
陸漫因爲她的態度蹙眉,接過徐風手上的工具箱跟在後面,走到了最偏遠的一個集裝箱。
十米開外的距離,婦人便停了下來,手指前方道:“喏,就是那裏,過去吧。”
說完也不再看他們一眼,擺着腰便直接離開了。
陸漫看了眼身旁的徐風,見他似乎也準備一起進去,想了想攔下了他:“你還是別跟着爲好。”
徐風頓時明白她的意思,箱內三具屍體,他沒怎麼見過這種場面,還是不要去爲好。
有些訝異她會好心提醒,他應道:“那好,我就在這候着,辛苦陸小姐了。”
陸漫一個人往前走了幾米,鼻尖傳來一股濃烈的惡臭,頓時明白了婦人爲什麼不願靠近這裏。
這樣的天氣,屍體就這樣放了好幾天,自然已經惡臭難當。
只是看那些人的態度如此激烈,與去世的幾個人應該感情相當好纔是。
怎麼現在看來,倒有幾分嫌棄?
感覺到了幾抹異樣,陸漫壓在了心頭。
在入口處做好了準備工作,擡手,推開門走了進去。
……
並不輕鬆的工作,尤其是環境惡劣,工作結束時,已經是幾個小時後。
看着眼前已經盡最大努力恢復的三具屍體,陸漫收拾好工具箱,只覺得比平時忙碌了一整天還要疲憊。
她弄好推開門,一邊褪着白大褂一邊朝前走去,卻見之前徐風候着的地方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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