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奉陰違,以木換糧,火燒糧倉,將百萬噸糧食藏於地下,放任城中民衆餓死,上下勾結,私通它國...這種貪墨大案,放眼古今也實屬罕見,如果就這麼對外曝光出去,恐怕會弄得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王室的顏面與威嚴也將蕩然無存。
所以,索蘭黛爾很理智地選擇了保密,沒有第一時間對外披露細節,而是準備到時候回王城與父王協商。
至於那已經被“燒燬”的百萬噸接濟糧,肯定不能說是從戈麥這些人手上奪回來的,否則先前的保密就沒有意義,只能找一個藉口,說是王室想辦法重新籌出來運給丹雨城的,這樣對上下都好。
接濟糧一到位,索蘭黛爾重啓麻斑爲糧官,嚴格按照標準發放糧食,保證城中糧食供應,與此同時,奇諾着手開始推行政令,火燒麥稈,改種血精草。
大火在丹雨平原有序地燃燒着,麥稈化作草木灰融進土裏,血精草種子隨之播下,甚至連蒼穹之上的神明都在出手相助,喚來漫天陰霾,溫潤的甘雨灑遍原野。
丹雨城的危機解除了,獸疫危機也暫時解除了。
然而,一些更加隱蔽的危機卻暴露了出來。
奇諾推行政令期間,索蘭黛爾帶着一部分告死軍團將士查抄了丹雨城官吏的家。
經賬目與實物清點,光是戈麥一人,家中的祕密地庫就抄出1000多枚金月,13萬枚銀月,銅鐵月竟一枚都沒有!
這意味着戈麥平時生活的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沒有一處用的是凡品,哪怕是最簡單的喫飯,享用的都是以金銀月結算的奢靡之物!
其餘官吏與戈麥如出一轍,抄完那些大小官吏的家,繳獲的金月總數竟數以萬計,銀月難以計數,銅鐵月依舊一枚都沒有!
更可怕的是,這只是冰山一隅...
在抄沒丹雨城首富杜明威的家時,索蘭黛爾發現這個人已經散盡家產,身無分文,但經過奇諾的幫助,索蘭黛爾從他家的機關暗門後面發現一處隔間,並在裏面找到了大量祕密賬冊。
多古蘭德法典有嚴令,除公務之外,禁止官吏與外界有私人財產往來。
但在實際操作的時候,這條律令有着漏洞。
比如,某個貴族以公益形式向執政府邸捐贈資產,幫助城市建設,造福民衆,這種行爲本身是值得鼓勵的,法典也許可。
但問題是,捐贈之後的月幣用在哪,怎麼用,這些賬目都可以作假,最後偷樑換柱,月幣往往會以某種形式落進官吏的口袋。
這種漏洞就會造成明面捐贈,實則行賄之事。
杜明威家中的賬冊就是如此,一眼看去好像沒什麼問題,但真的將那些數字精算整理出來,會發現各種各樣的虛假賬目環環相扣,層層僞裝,竟全是上下勾結的貪墨行徑。
最可怕的是名字...
縱使做好了心理準備,賬冊上的名字依舊令索蘭黛爾心裏發寒。
賬目上那些與杜明威勾結往來的名字,幾乎全都是索蘭黛爾耳熟能詳的人,他們有些是王宮裏的實權大臣,有些是長輩的袍澤摯友,有些是她的同族血親,這些人無一不是位高權重,遍佈多古蘭德王國上層建築!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裏面的許多名字,索蘭黛爾根本不敢相信。
父王把酒言歡的好朋友、從小帶着自己長大的叔叔、經常來家裏喝茶的伯伯...一個個耳熟能詳的人,和他們相處的歡聲笑語仍縈繞在耳旁,但誰又能想到,這些人竟全是貪墨之徒!
...
半個月後,丹雨城已經慢慢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奇諾需要留在這裏監督血精草的種植情況,索蘭黛爾和洛娜則是準備先動身趕回王城。
臨行前,三人聚在一起吃了頓告別飯。
洛娜這幾天陪着索蘭黛爾跑這跑那,都沒怎麼按時喫飯,現在終於閒了下來,喫得是狼吞虎嚥。
喫着喫着,洛娜似乎想到了什麼:“誒,奇諾,你還記不記得,之前忽悠那些狗官的時候,你叫我陪你演一齣戲。”
洛娜說的是當時在執政府邸忽悠戈麥等人的那一幕幕。
洛娜那天的舉動,全都是奇諾事先編排好的,各種情況下該說什麼話,該露什麼表情,該擺什麼姿勢,也都是奇諾事先教給洛娜的,硬生生給她塑造出了“威嚴滿滿的親王殿下”的形象。
洛娜雖然平時看着憨憨的,但關鍵時刻還真頂得住,那麼多臺詞硬是背下來了,演得天衣無縫,把丹雨城官吏忽悠得死去活來。
現在再提起這事,倒也讓人不禁莞爾,奇諾問:“記得,怎麼了?”
洛娜好奇地問:“你之前說,如果那些人死活不上當,就讓我用阿寶之死忽悠他們。阿寶之死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奇諾:“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阿寶被胡山戎綁架,死在大漠。”
洛娜摸了摸後腦勺:“那你爲什麼會有阿寶的隨身戒指?我看那枚戒指一拿出來,那些狗官馬上就信了,他們還真以爲是你殺了阿寶。”
奇諾:“我在大漠發現阿寶屍體的時候,從他身上隨手撿的,剛好派上用場罷了,”
“哦哦,原來是這樣。”洛娜一臉老實,小雞啄米般點着頭,笑着說,“我就記得那些狗官被忽悠的時候,我心裏都笑翻了。還有你讓我背的那句開場白——你甚至不願意叫我一聲親王——哇,這句話也太酷了,你是哪看來的?”
奇諾心想:那可是《教父》裏的臺詞,能不酷嘛。
當然,這話沒法和洛娜直說,奇諾也只能厚顏無恥回答:“我自己琢磨出來的。”
就在洛娜嘰嘰喳喳回味之前的事時,索蘭黛爾已經喫完飯了,她放下刀叉,戳了一下洛娜的腰:“娜娜,喫飽了嗎?我們該出發了。”
“哦哦,好。”洛娜也放下刀叉起身,臨走前不忘往懷裏揣兩個麪包。
“現在就要走嗎?”奇諾淡淡地說,“我建議你多留半天。”
索蘭黛爾歪了歪頭:“怎麼了嗎?”
奇諾看着索蘭黛爾,那雙琥珀色眼瞳深不見底:“我去安排人手分發傳單,告訴整個丹雨城,到底是誰拯救了他們。你出城之時,我會讓全城民衆都前來拜見公主,讓所有人高呼你的名字,記住你的仁慈。”
索蘭黛爾莞爾一笑,輕輕搖了搖頭,眼神清澈如沒有雜質的湖水:“我做那些事,不是爲了讓別人崇拜我,而是它們本該如此。”
索蘭黛爾對奇諾揮揮手,轉身消失在屋外的暮光中,只有清脆的聲音還在迴響:“再見了,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