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缺水的地方,奴隸們平時幹活能討口水潤潤嗓子就不錯了,很多時候甚至只能跑到外面挖雪含化解渴,想洗手洗澡什麼的可謂癡人說夢。
結束一天的工作,奴隸們被分批趕回了茅草房,他們每天被允許休息6個小時,睡醒之後又是新的勞作,就只能這麼暗無天日地幹活,直至死去。
盧戈回茅草房的時候,滿身污垢和尿騷味,即使是在空氣難聞的茅草屋也顯得臭氣熏天,同屋的奴隸們都避之不及,掩着鼻子坐得遠了點。
盧戈沒有第一時間睡覺恢復體力,而是拖着有些佝僂的身體雙膝跪到地上,朝向東南方向額頭貼地,嘴裏喃喃低語着一些聽不清的話。
一名中年奴隸上下打量着盧戈,粗人從來不在意打招呼的禮貌,問得也很直接:“喂,那個傳聞是真的嗎?聽說你當街殺了遠東皇太孫?”
盧戈口中的喃喃自語停住了,卻依舊保持着跪姿,許久後才傳來低沉的聲音:“是。”
也許是這件事之前鬧得滿城風雨,傳得王國上下人盡皆知,奴隸們並沒有顯得太過驚愕,只是響起了一些竊竊私語聲,有人暗暗讚歎盧戈有種,也有人咒罵他是個罪有應得的瘋子。
中年奴隸沒有參與其中,只是看着跪地的盧戈,不解地問:“你在幹嘛?”
盧戈:“祈禱。”
中年奴隸:“向誰?”
盧戈:“向神明。”
中年奴隸:“祈禱什麼?”
盧戈:“一個贖罪的機會。”
中年奴隸和同伴滿面面相覷,睜大眼睛問:“這麼說,你後悔了?”
“後悔?”盧戈的臉雖然被污垢染得骯髒不堪,但當那雙眼睛睜開時,卻依舊如往昔般銳利,“我盧戈·海爾辛這輩子殺過無數的人,包括那個遠東賤畜在內,從來沒有哪個人可以讓我後悔。”
“我以前不過是個街頭痞子出身的僱傭兵,一年到頭混喫等死,這輩子大概也就那樣了。後來我是有幸受到奇諾大人提攜,才得以平步青雲。”
“我每天都在任勞任怨地爲大人工作,完成所有交付的任務,髒活累活來什麼就幹什麼。但我心裏清楚,跟大人的提攜之恩比起來,這點微渺的效勞甚至不及其萬分之一。”
“殺那個遠東賤畜的時候,我承認自己當時頭腦發熱,沒顧後果,毀掉了自己也牽連了大人。我不後悔,但不代表着我不想贖罪——不是給多古蘭德贖罪,也不是給遠東皇朝贖罪,而是給奇諾大人贖罪。”
中年奴隸腦子很靈光,小聲問:“所以...你明明是超凡者,隨隨便便就能幹翻那幾個士兵,但他們打你,你都不還手,就是不想再因爲自己牽連你家大人?”
盧戈沒有說話,只是默默閉上眼睛,跪在地上繼續喃喃自語祈禱着。
“所以我纔在祈禱。”盧戈背對着衆人,看不清他此時此刻是什麼樣的神情,只有幽幽的聲音傳來,“我在祈求神明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
...
盧戈來到北方礦區一個多月了,這裏日子非常單調且重複——太陽剛升起就被鳴哨聲叫醒、在士兵的鞭打下挖礦、喝着稀薄到可憐的粥、繼續挖礦、睡覺。
這期間,偶爾會有一些士兵過來欺辱盧戈爲樂,這些人常年憋在北方,鬱氣得不到發泄,久而久之就會喜歡幸災樂禍,把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試想一下,曾經高高在上的官吏,你以前遇到了都得跪拜,連個大氣都不敢出,現在卻突然落魄爲奴隸,任你羞辱踐踏,沒有什麼東西比這種地位上的反差更讓人爽的了。
面對欺辱,無論是被人推搡辱罵、掌摑、吐口水...盧戈全部不予迴應,任羞任辱,默默做着身爲奴隸應做的事。
對士兵們而言,他們更喜歡那種被欺負到一定程度就惱羞成怒的奴隸,到時候就有藉口對其施以更殘酷的懲罰,把他們試圖昂起的頭顱踩在腳下。
而像盧戈這種無論怎麼侮辱都毫無反應的人,跟一坨滾刀肉似的,和打沙袋沒有區別,士兵們也就慢慢失去了興致。
今天一如往常,千夫長在高臺上喝着下午茶,俯瞰奴隸們在礦坑中埋頭揮鎬的場景,一時間竟有了國王俯瞰衆生的錯覺,心裏甚是爽快。
就在千夫長準備去取茶壺加茶的時候,突然發現茶壺在震顫,不停發出鐺鐺鐺的碰撞聲。
再看周圍,礦坑四處峭壁不斷抖落着石屑,那些巨石好像會隨時掉下來,奴隸們都嚇得丟下礦鎬落荒而逃,在空曠處不知所措地看着石壁。
“轟——”沉悶的轟鳴聲從天際盡頭隱隱傳來,雖然已經因爲空間距離削弱了很多,但依稀可以感覺到那股讓人心悶的沉重感。
悶響過後,劇烈的抖動慢慢恢復平靜,只留下不明所以的衆人面面相覷。
一名士兵試探性問:“大人,這?...”
千夫長來北方礦區這麼久,對這裏的地質非常熟悉,哪怕是翻看上古書籍,附近地區也沒有發生過地震,剛纔的震動顯然非常異常。
千夫長沉吟片刻,說:“派斥候去看看情況,其他人繼續工作。”
“是。”士兵喚來斥候下達偵查命令,隨即衝下面的奴隸們喊道,“繼續工作,別停,誰偷懶我抽死誰!”
雖然心中咄咄不安,但奴隸們也不敢多說什麼,只能撿起礦鎬繼續挖礦。
大約半小時後,斥候回來了,他的臉上毫無血色,徑直衝到百夫長身邊,顫聲說:“大人,不對勁,有很大規模的軍隊在礦區西側的冰原上活動,而且...而且從旗幟上看,好像不是我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