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極不穩定。
那個“走”，是程天年臨死前最後的一點記憶，一點執念。
他在臨死之前，竟然還在想着，讓我和王霸離開這個危險的村子，爲了不讓我倆牽連其中，受到傷害。
慕然間。
一行熱淚，突然從我的臉頰上滾落下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
看着這個害死他的靈棚，和周遭所佈置的一切，我不由得攥緊了拳頭。胸膛之中，一團火焰，瘋狂地燃燒了起來……
可這時。
程天年的陰魂，突然驚慌失措。
看着我這邊，連連後退幾步，跪了下來。
我愣了一下，回過神來。
還沒搞清楚什麼情況，卻發現，旁邊的王霸，也衝我跪了下來。
我回頭，疑惑看向王霸，問他。
“王表哥，你幹什麼呢？”
“快起來！”
我立刻去拉他，他臉上神情有些恍惚，看起來竟有些失神。我單指掐訣，摁住他的太陽穴，再鬆開，我又問了一遍。
“王表哥，你剛纔怎麼了？”
王霸一哆嗦，回過神來，但還有點兒驚魂未定。
片刻，他嚥了口唾沫，搖着頭說。
“我……我也不知道啊，剛纔，我看着你，就感覺……那感覺說不出來，就是有種控制不住想要向你下跪……”
王霸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我感覺，這話很奇怪。
好端端，他怎麼會想向我下跪？想了一下，我估計，他應該是今天晚上受到的驚嚇太多，有些神魂不穩。
程天年的魂魄，也跪着。
我回頭，跟他說了一句話。
“桀桀……咯咯……”
王霸愣了一下，等我停下來，他好奇地問。
“楊大師，你磨牙幹什麼？”
我有些無語，什麼磨牙，這是陰文。
雖然我不知道初爲陰魂的程天年，到底能不能聽懂，但我還是說了一句。
沒想到，他還真聽懂了。
我的意思是在對他說，讓他起來，不要跪着！
他像是聽到了命令一樣，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繼續在他軀體的旁邊，四處踱步，但不會距離太遠。
位置稍稍偏離，他都會走回去。
夜風清冷。
不知道是不是公主墳那邊的霧氣，蔓延了過來。
我讓王霸幫忙，把程天年的軀體，擡到了靈堂裏。我看了一下風水方位，定了一下吉凶，確定了奇門遁甲方位之中的生位。
在生位上鋪上木板，把程天年的軀體放了上去。
王霸疑惑的問我。
“是不是要救程先生？”
我點頭，語氣認真的說。
“不但要救，我還要那個風水師，遭到反噬！”
偌大的一個靈堂風水局都還在這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謀劃，任何一個細節，都有他的因果。
這些東西，全都可以作爲我破法的工具。
人剛離世，陰魂的靈智會很低。
對於周圍的環境會非常的畏懼，程天年的陰魂會一直停留在軀體的附近，來回踱步，因爲，只有他自己的軀體纔是他最熟悉的。
所以，我和王霸把程天年的軀體，擡到靈堂裏之後，程天年的陰魂，也跟了過來，繼續在靈堂裏，圍繞着他軀體附近兜圈子。
安排好程天年。
我回頭，再看向那邊靈牀上程天年的紙人替身。
這個紙人是後來爲了彌補這個風水局，又新加上去的，所以，與幕後的那個風水師，關係最近，聯繫最爲緊密。
“王表哥，把這個紙人扶起來。”
王霸點頭，立刻上手照做，把紙人扶起來，立在我面前。
我右手掐訣，準備從這個紙人入手……
可突然間，村子裏的霧氣變得越來越濃，整個靈堂裏的溫度，彷彿都降了許多。
“怎麼回事，突然這麼冷？”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遠處，霧氣瀰漫之中。
傳來了幽幽的聲音。
“六畜安定，貓狗勿擾！”
“陰魂上路，活人迴避！”
一聽到這聲音，王霸直接愣在了原地，他迷迷糊糊的站在那裏，目光呆滯，就好像靈魂出竅了一樣。
我沒有動他。
因爲，知道這什麼情況。
剛纔那兩句話，祕記之中有過記載。
陰司那邊的陰差過陽，一路上都會喊那四句話，一般陰魂的聲音，就能夠迷亂人的心智，更何況是在陰司任職的陰差？
所以，他們喊這聲音，不僅僅是爲了開道，而是爲了迷人心智。
爲了不讓活人看到，他們拿陰魂下陰司的一幕。
陰陽之間，自有秩序，不可亂。
王霸本身陽氣弱，只聽了一聲，就已經被迷了。
不過，這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我不用對他做什麼。
而我自己，因爲之前對付王柳絮的時候，就已經封住了自己的相門，所以，即便是陰差的聲音，也不會對我有任何影響。
“六畜安定，貓狗勿擾！”
“陰魂上路，活人迴避！”
幽幽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看來，不是路過，陰差是衝着紙紮村來的。
紙紮村裏的陰魂很多，王柳絮帶領的那些紙人，都是陰魂。但是，她們這麼多年都沒有被抓，陰差應該不會在這時候來抓的。
所以，陰差既然出現在這裏，唯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勾程天年的魂。
我沒想到，他們來的這麼快！
程天年是佈下風水局害死的，原本陽壽未盡。
而且，幕後的那個風水師，還把程天年的功德簿都給燒了，沒有功德，程天年只有罪，下了陰間，會被直接打下十八層地獄。
去了那兒，萬劫不復。
不行！
我絕對不能讓陰差把程天年帶走！
“就是這裏了。”
“死者叫程天年，咱們過去看看。”
兩個瘦高的黑影，戴着斗笠，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靈棚之外的小道上。
我掃了它們一眼。
斗笠之下的臉，是青色的，光線昏暗，細節也看不清楚。
“這兒還有人？”
“沒事，看不到咱們的。”
“可我剛纔看到，他好像看了我們一眼。”
“不可能。”
他們兩個聊着，那聲音聽起來十分的古怪，陰翳，若是旁人，肯定聽不懂，只能聽到咯咯桀桀地響聲而已。
但我小時候，按照祕記之中的祕法練習過，即便這倆陰差說的是陰文，我還是可以聽懂的。
兩條黑影很快就飄到了，程天年倒下的地方，找了找，不由得疑惑。
“唉？怎麼回事，不就是這裏嗎？”
“不是搞錯了吧？”
“不會的。再看看，這兒可是公主墳附近，咱們過來抓陰魂，本來就是非常危險的差事，這裏不能逗留太久的，免得衝撞了墳裏的那位……”
我意外，即便是這兩位陰差，竟然也非常忌憚公主墳的正主。
我愈發好奇，公主墳裏的紅衣女子，到底是個什麼？
這時。
旁邊那個陰差，壓低聲音說。
“沒有搞錯啊，確定了，就是這裏，你仔細聞聞，這裏還有死人氣。”
嗤嗤，嗤嗤……
其中一個陰差，伸着脖子，仔細地聞了聞。
“是啊……有死人氣！”
這話剛說完，兩個陰差突然把目光轉向了我這邊。
其中一位，指着我旁邊地上躺着的程天年說。
“你快看那邊，靈棚裏還躺着一具屍體，估計是有人挪了屍體，走，咱們過去看看是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