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巨大的黑雲若一隻巨掌一般，嚴嚴實實地壓在長安城上空。
黑雲覆頂，長安城即便是已經到了清晨，也依然一片昏暗，不見光明。
太極宮外文百官面一個個都無表情，鴉雀無聲地等待着上朝。
咚——
咚——
……
沉悶的鐘聲從太極宮裏傳出，有內侍走出來引領百官進宮，百官隊列整齊，腳步沉重地緩緩走進太極殿。
待百官站好，李世民的軟橋被四個內侍擡進大殿，直到寶座之下李世民纔在內侍攙扶下起身。
然後他哼一聲甩開內侍，深吸一口氣後從容地走向寶座坐下。
“參見陛下！”
在這壓抑的氛中文武百官依禮山呼。
“衆卿平身！”
李世民聲音沙啞地道。
待文武百官起身，李世民面無表情地看着百官，揮手示意內侍上前宣旨：
朕躬承天命，嗣守先業，……太子承乾，幼而鍾愛，爰加訓誘。親之師範，所望日新。然兇性頑劣，忤親背旨，擅殺大臣。……太子承乾立召回長安，可幽閉東宮悔過。
“啊！”一道旨意宣畢，大殿上驚呼聲四起，這是一道相當於廢太子的詔書！
以前頭給李承乾找的罪名和用詞嚴厲程度，最後完全可說：廢除太子之位，降封爲什麼王……
“陛下此旨臣不能奉行！”門下省侍中張成行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貞觀年間朝廷的詔令都是有中書省擬旨，門下省審覈，然後送去尚書省執行，張成行站出來正反對正是他的本職。
“臣附議！”
“臣附議！”
……
……
隨着張成行開口，緊跟着就有數十位大臣公然站出來反對。
這些大臣有尚書右丞、戶部尚書程銘振，吏部尚書杜正倫、工部尚書薛大鼎，禮部侍郎禇遂良，中書舍人柳奭、吏部侍郎劉祥道等等。
這些一大臣裏有一部分是李承乾死忠，但是大部分是看到李世民身體虛弱，擔心這個時候動了皇太子，李世民駕崩天下大亂。
可是坐在寶座上的李世民看見黑壓壓一片大臣出來抗旨，眼睛不由猛地縮，暗道：這個逆子竟然籠絡了這麼多人心?
再想想龍首原、靈州、洛陽、還有燕都大行臺，甚至整個數萬高句麗的大軍，還有長安的一些學校，以及建在各地的藏書樓……
這些都是李承乾的勢力範圍。
饒是李世民身經百戰，想到這些也是一陣心驚肉跳。
暗道：若是我吃了延年，萬壽無疆……難怪這逆子一點餘地不留。
李世民越看站出來的大臣，臉色就越難看，心裏暗暗後悔沒有用長孫無忌的計謀，先拔去李承乾的羽翼。
想到這裏，李世民緩緩轉頭看長孫無忌看一眼。
心裏樂開花的長孫無忌，見此擡起手輕捋鬍鬚，然後才緩步走出來，朝李世民行禮道：“啓奏陛下，臣以爲事涉太子殿下，理當慎重行事，太子殿下所行之事還是交朝議後再作懲處。”
“咳咳……啓奏陛下，太子殿下斬了王文度後曾派人送來請罪的奏疏，奏疏詳細說了王文度在大營無禮胡鬧……咳咳……對太子殿下不敬，數違軍令且不曾出示聖旨。
馬周見機講情只是他最近病的越來越厲害，咳個不住。
李世民神色淡漠地道：“這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辭如何可信?不說其他，只問這滿文武哪一個敢他在面前猖狂?”
馬週一下子就問住了。
是啊！除了不要命的誰敢在李承乾面前放肆?
那不是找死嗎?
王文度……
禇遂良走上一步，神情嚴峻地道：“啓奏陛下，臣以派王文度爲徵遼大總管就是亂命，王文度一無顯功，二無殊能，如何堪負徵遼之重任?”
這話問的李世民也是一時無言。
王文度雖然出身不錯，但派他做徵遼大總管確實不合適。
禇遂良見李世民不說上前一步沉聲道：“前隋因徵遼而亡，太子殿下爲了覆滅高句麗親駐苦寒之地數載，纔有今日之局面。
現在眼看大功告成，卻派一個猖狂無能之輩前去做徵遼大總管，太子殿下如何能放心回朝?
太子殿下抗旨斬殺王文度，實在挽救大唐之舉，有功無罪！”
“放肆！”
李世民雙眼噴火地喝斷禇遂良，又陰冷地看百官一眼冷冷道：“王文度縱有千般不是，也是拿着朕的聖旨去的，何況朕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若只是扣下王文度，上奏給朕，朕會如此重處他嗎?”
本來李世民對於長孫無忌派王文度去遼東也有些不滿，可是聽見禇遂良口口聲聲說李承乾殺王文度殺的對，那就是他派人派的錯了。
李世民如何忍得?
而且在李世民看來，李承乾若是不殺王文度，就算在徵遼的事情上跟他意見相左，他也不會如此重處李承乾的。
百官聽了這話也覺得李承乾做的過份，大殿裏一時陷入沉默。
李世民看大臣們都不說話了，便強硬開口道：“江夏王李道宗加兵部尚書，徵遼軍大總管，即刻北上調營州都督府八千兵馬，星夜趕遼東，並協助宗正卿召太子承乾回長安。”
李道宗尷尬地走出來，朝李世民行一禮，爲難了半天才開口道：“陛下，臣——臣今春身體一直不適，恐怕難以活着到達遼東。”
李道宗說着還捂着嘴咳嗽幾聲，以示身體不好。
李世民看李道宗眼神瞬間犀利起來。
長孫無忌眼含揶揄地看一眼李道宗，不無譏諷地道：“江夏王這話說的不盡不實吧?
記得皇太孫薨逝的前一天，江夏王還在府裏舉辦了宴會，從早到晚整整一天，江夏王親自招待賓客。
宴席上飲酒作樂，談笑風聲，可不像個病人吶。”
“承範，連你也不聽朕的話了嗎?”李世民看着李道宗質問道。
李道宗跟長孫無忌素來不和，見長孫無忌當衆折穿他，心裏怒火難抑，當衆道：“陛下思念太子殿下，要召他回長安，爲什麼要派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王文度去?
因爲王文度不謹，觸怒太子殿下被殺，又派臣率大軍前去，這不是要逼反太子殿下嗎?
臣要去了豈不成了逼反太子的幫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