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羅伊德帶領着矮人登上達拉然之前最後一個山崗的時候,首先看到的,就是沖天而起的火鳳凰。

    鳳鳴之聲響徹奧特蘭克羣山,引得山中百鳥飛起,聚攏在雲間。即使見到了天空中的石像鬼也不畏懼,而是奮起爪喙,羣起而攻之,愣是讓那石像鬼也不得不退卻,以避其鋒芒。

    往山下望去,血精靈破法者豎起長盾,在亡靈的狂潮前構建了一道堅固的防線。亡靈如漲潮時分的海浪一樣不斷地撞在這堵牆上,卻難以撼動半分,反而總有箭矢從牆後升空而起,如雨一般落入亡靈陣中,帶着奧術的火焰射倒一片片的亡靈傀儡,在整個戰場上散發着焦糊的味道。

    血精靈和人類的法師站在弓箭手更往後的位置,他們彷彿不知道疲憊,時刻唸誦着各種各樣的咒語,七彩的光輝在他們的手中浮現,然後變成各種各樣的法術向着亡靈的陣列轟擊過去。凱爾薩斯站在法師們的最中間,沒有施法,但眼睛一直盯着天空中的鳳凰,操作着這隻完全由火焰構成的奧術巨獸,在亡靈的頭頂上降下火焰之雨。

    “這樣不行,亡靈根本殺不乾淨。”

    儘管每時每刻都有數不清的亡靈被燒成灰,打成碎片,拍成餅。可麥拉轉頭看了看延續到天邊的黑色潮水,便覺得這些戰績宛如九牛一毛,不由得語氣有些苦澀地做出了判斷。

    “如果還有蒸汽機車在就好了!”鐵山上尉恨恨地道,“只要裝上霰彈,我們就能把整個天空的石像鬼掃光,這樣精靈們的龍鷹騎士就可以任意來去,整個戰場的情況能好上不少!”

    羅伊德聞言轉頭望向達拉然的方向,果然能看到許多龍鷹騎士在天空徘徊,不時釋放出魔法的網羅來打掃想要偷襲城市的石像鬼。但他們並不敢來到最前列,因爲面對着亡靈數不清的石像鬼攻擊,龍鷹騎士即使以一當十,也會被成千上萬的石像鬼撕成碎片。

    “鐵山上尉你先帶着大家回去,”羅伊德看了看身後一路上收攏來的敗軍,“相信達拉然已經準備好了武裝和補給來招待你們。”

    “那你呢?”

    “我還要在這裏呆一會兒。”

    鐵山上尉沒有多說什麼,點了點頭,轉身喝令着巡山人和潰兵們轉頭向達拉然的方向先走。這邊的動靜當然惹來了亡靈的注意,可兩三隻小貓的偏師,連羅伊德都不需要出手,就被巡山人們給料理了。

    “你又有什麼打算了?”目送着矮人們離開,麥拉先是捂着自己的屁股退開好遠,“可別告訴我你想和之前一樣衝進亡靈堆裏,下面那黑潮可和之前那些完全不一樣!”

    “放心,我不會把你踹下去的,”羅伊德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光柱花紋,“我只是在等待一個機會。”

    “機會?”

    “你們王子爭取出來的機會,”羅伊德一邊說着話,另一邊的目光一直在黑潮中尋找着什麼,“擊殺亡靈指揮官的機會。”

    如今站在這裏的三個人也都算是和亡靈幾場大戰過後的老兵了,大概也能明白如何擊退一次亡靈的攻擊。說來很簡單,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完全殺光亡靈,就和之前羅伊德直接召喚流星爆那次一樣;另一個就是擊殺亡靈的指揮官,這樣沒頭腦的亡靈傀儡自然會失去威脅,被輕鬆擊退。

    如今看看這直達天際的黑潮,全殺光顯然是不可能了,所以選擇之一有一種,擊殺指揮官,然後再慢慢剿滅沒了指揮後如無頭蒼蠅一樣的亡靈。

    麥拉沒有再說什麼,但他的表情明顯是“哪有機會”的意思。羅伊德也不解釋,只是不斷找着,忽然只覺得眼前一亮,轉頭看去,卻是那火鳳凰忽然騰空而起,接着向下俯衝,直接在亡靈的陣列中拉出一道火焰之痕,一路上的亡靈只是一個照面就化作了灰燼,只留下焦黑的地面還殘留着點點火光,卻沒有任何一個亡靈敢再踏上去了。

    血精靈的陣列裏發出一聲喊,顯然因爲這威力強大的法術士氣一振。但羅伊德卻是瞳孔微縮,他注意到那一瞬間就燒了數以千記的亡靈的火鳳凰已經比起剛纔小了不少,而且飛的越發無力,就好像人到了老年一樣,眼見就要不行了。

    “就是現在!”

    羅伊德話音未落,就見一個冒着黃綠色火焰的巨大石頭忽然撕開雲層,向着血精靈的陣列砸了過去。陣後的法師們當即放棄了施法,轉而開始抵禦這個火流星,雙方展開了一場拉鋸,將那火流星在半空中停滯了許久,終於轟的一聲爆炸開來,變成一個渾身燃燒着火焰的石頭傀儡落了下來,不分敵我地炸開了許多人。

    “是地獄火!”

    似乎是凱爾薩斯下令,地獄火周圍的聯軍開始後撤。但亡靈哪能讓他們這麼容易就離開戰場,眨眼間,剛纔還被地獄火炸飛了許多的亡靈再一次撲了上來,不顧身後的地獄火不分敵我的攻擊,惡狠狠地咬住了聯軍的尾巴,只是一個照面,聯軍這邊的破法者就死了數十人,剛剛如磐石般的防線更是直接被撕成了很多段,再也擋不住眼前洶涌的黑潮。

    按理說這個時候,就是凱爾薩斯這樣的傳奇英雄挺身而出的時機了。士兵的歸士兵,英雄的歸英雄,亙古以來,艾澤拉斯的戰場都是這樣的。

    但凱爾薩斯那邊毫無動作,只是吹響了撤退的號角。己方的英雄沒有出手,聯軍頓時士氣大落,本就已經被撕裂的陣型變得更加糜爛,反而是亡靈在地獄火的率領下勢如破竹,分分鐘已經打破了前段陣列,來到了後方法師陣前。

    這個時候凱爾薩斯在幹什麼?

    當帶着這樣的疑惑的目光集中在凱爾薩斯的身上的時候,所有人才發現,不知何時,本應該守護在凱爾薩斯身邊的護衛將自己的劍刃對準了精靈王子。兩個劍士和兩個法師,正將凱爾薩斯圍在中間,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如果羅伊德的位置更近一些,他一定能夠認得出來,那些“劍士”手裏拿着的是符文劍,而法師們的臉龐早已經乾枯,深陷的眼窩裏活動着的,已經不是人類的眼球,而是冰藍的火焰。

    詛咒教派的使徒,早就潛伏在了凱爾薩斯的身邊,就等着在這個時候發難,直接清除這個血精靈的王子。

    如果是尋常的法師,面對這種安排絕無幸理。然而凱爾薩斯畢竟是血精靈的王(即使他目前只自稱王子),對別的目標來說勢在必得的攻擊,卻只是激發了凱爾薩斯的意外術,只聽轟的一聲響,純粹的奧術能量構成的衝擊如重錘一樣砸在了四個偷襲者的胸口,它們甚至連嚎叫的機會都沒有,在半空中就失去了生機,呈現出不自然的角度摔落在地,再也沒有了聲息。

    但四個刺客只是開始,凱爾薩斯擡頭望去,巨大的地獄火已經近在眼前,而被擊潰的血精靈精銳已經無法依靠。血精靈的王子表情不變,只是抽出烈焰之擊,唰唰兩劍砍倒了兩個撲過來的食屍鬼,然後舉起劍來,向着地獄火衝了過去。

    凱爾薩斯當然知道地獄火免疫火焰,達拉然沒少殺過惡魔,地獄火自然也都見過。但這個時候,難道他可以撤退嗎?他的手中拿着的是烈焰之擊!那是逐日者家族的劍,在上古之戰中斬殺過無數惡魔,最後卻被叛徒王子的霜之哀傷砍斷的劍。

    凱爾薩斯花費了巨大的精力將之重鑄,他在這把兵器上凝聚了太多的心力和期望,斷裂重鑄的烈焰之擊,就好像遭逢大難,但定將復興的血精靈。對於現在的血精靈,和血精靈的王來說,只有前進,沒有後退。只有戰死的逐日者,沒有逃跑的逐日者!

    地獄火巨大的拳頭砸了下來,凱爾薩斯也揮劍迎了上去。

    也許下一刻就是死亡。

    但凱爾薩斯不覺得恐懼,意外地反而有種卸下了重擔的輕快感。

    “轟!”

    劍上沒有傳來力量感,凱爾薩斯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手中的烈焰之擊,接着擡起頭。

    剛剛還在耀武揚威的地獄火已經沒了火,散落成了一地漆黑的石塊。站在堆成了小山頭的石頭的頂端的,是那個法師羅伊德。

    不過此時的羅伊德看起來不像個法師,雖然披着肯瑞託的戰袍,可戰袍下的鎧甲,還有那扛在肩上的劍,都讓他看起來更像個戰士。尤其在他的劍刃上開始出現金黃色的聖光的時候,凱爾薩斯都要覺得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死後的幻覺了。

    “可還沒到尋死的時候呢,凱爾薩斯王子,”羅伊德看着目瞪口呆的精靈王子,甩了下手裏的劍,“你可是血精靈的王子,不是大法師凱爾薩斯,看看你的周圍,難道你就忍心拋下子民去死嗎?”

    凱爾薩斯木然地轉過頭,看到了一旁重新列陣的血精靈。他們剛剛還在地獄火的追逐下四處潰散,但不知何時,那赤紅色的盾牌重新構成了不可擊潰的城牆。堅固的陣列面對着無窮無盡的黑潮,即使被衝擊的搖搖晃晃,可還是倔強地將亡靈的攻擊阻擋在外。

    重新列陣的也不只是這一排破法者,凱爾薩斯回頭望去,一條火把組成的長河從達拉然的方向蜿蜒而來,那其中有血精靈,有人類,有洛丹倫的戰士,有達拉然的法師。即使規模遠不及亡靈的黑潮,但那火焰之流已然堅定地向前。幾個凱爾薩斯無比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這隊伍的最前方,引領着這條火河前進,來到了黑潮之前。

    是還留在達拉然的六人議會成員,他們離開了紫羅蘭城堡,離開了反亡靈結界,率領着達拉然城中所有力量,來到了最前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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