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加斯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崩潰了。這裏是霜火嶺的邊緣，鳥都沒幾隻的地方。刀塔食人魔不惜跨越大半個雪原也要來攻擊這麼個邊緣區域，怎麼看這都不合常理。
“沒有什麼不合理的，”羅伊德道，“酋長，你好好想想，爲什麼食人魔不惜如此，也要來消滅我們？”
卡加斯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左右看了看周圍的氏族成員，看着他們手腕腳腕，甚至是脖子上被枷鎖留下的痕跡。
“因爲我們要解放奴隸，所以……他們和我們不死不休？”
“是啊，”羅伊德終於露出了笑意，“食人魔帝國建立在奴役之上，他們怎麼能容許自由的奴隸存在呢？只要刃錘氏族在一天，他們就會傾盡所有來毀滅我們。不然的話，食人魔帝國又怎麼才能讓那些奴隸心甘情願地繼續聽話呢？”
“我們這麼逃，是沒有用的？”
羅伊德笑而不語。
卡加斯再次轉頭望向自己的氏族子民，他又看到了那些人們身上的傷痕，看到了他們身上枷鎖留下的痕跡，不知不覺間，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之前那個孩童的問題。
我們不是要和壞食人魔作戰，拯救其他被奴役的夥伴的嗎？
可是我們打不過啊。
只要戰鬥，就會死。
鮮紅的雪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每個晚上都會出現的夢魘，在這個大白天竟然也蹦了出來。卡加斯擡起頭，看到的不再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彷彿看到了滿地殘肢斷臂，看到了力戰而死的瑪爾拉德，看到了抱在一起，已經流乾了鮮血的羅伊德和緹娜，又看到自己站在重圍當中，渾身傷痕，孤獨一人。
他又看到食人魔奴隸主那囂張的表情，食人魔們哈哈大笑着，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憐憫之心，只是爲了製造更多的殺戮感到興奮。看到堅持戰鬥的卡加斯，他們想到的也不是什麼榮耀，而是奴隸的愚蠢反抗，他們只想着極盡羞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隸，以告訴其他的奴隸，別想反抗，否則，這就是下場。
這一切讓卡加斯感到絕望。
曾經和羅伊德共同成立氏族的時候，他是如此的意氣風發，只覺得只要戰鬥下去，就肯定能獲得成功。但現在，他的心中只有絕望，因爲食人魔帝國的力量如此龐大，又絕無和解的可能，雙方除了一邊被徹底消滅，不然這爭鬥將會永恆地繼續下去。
他卡加斯能殺多少食人魔？
那獨自站在屍山血海之上，面對着食人魔嘲笑的畫面彷彿變成了一個牢籠，將卡加斯關在了裏面。他只覺得未來是如此的絕望，無論怎樣掙扎，在戰鬥的最後，都會是毫無意義的死亡。
“就算真的戰死，那這死亡就一定是毫無意義的嗎？”
忽然，耳邊響起了羅伊德的聲音，接着，卡加斯眼前的畫面變化了。
卡加斯·刃錘的確是死了。
他的屍體被食人魔高高掛了起來，在各個競技場的奴隸面前展覽，食人魔們極度宣傳他的愚蠢，炫耀自己的武力。奴隸們紛紛低下了頭，彷彿承受了這樣的失敗，那些食人魔哈哈大笑，爲此感到非常得意。
“難道就沒有一個勇士來取下我的人頭嗎？”
死到臨頭的卡加斯不僅毫不懼怕，反而談笑風生，彷彿正在進行一場習慣已久的角鬥。不過這角鬥的對手並不是其他奴隸，也不是猛獸，而是食人魔奴隸主，那些往日裏高高在上的，此時卻氣急敗壞地想要消滅他的傢伙。
在奴隸的傳聞中，食人魔想要用單挑折辱卡加斯，但卡加斯即使筋疲力盡，也不是任何一個食人魔能擊敗的。他輕鬆地殺死了數百個食人魔的勇士，幾乎就要讓食人魔的軍隊反而崩潰了，最終，奴隸主撕破了臉皮，用無數的標槍終結了他的生命。然而，即使萬矛穿身，卡加斯·刃錘的身軀，依舊挺立，他高傲地仰起頭，絕不肯對奴隸主稍微露出任何軟弱的態度。
“獸人永不爲奴。”
故事的最後，努力們總會用這樣的話作爲總結。時間緩緩推進，卡加斯的故事伴隨着奴隸的交換和買賣逐漸蔓延開來，終於有一天，另外一個獸人拿起腳前的石頭，向着被鎖在牆壁上的右手砸了過去，接着，他揮舞斷手，高聲怒吼着。在他的身邊，無數數不清的獸人，德萊尼，甚至是虎人，鴉人，紛紛如此做着，並跟隨着這個獸人衝出牢房，向着食人魔奴隸主發起了反抗。
“火種一旦燃起，是不會熄滅的，”在重新被舉起來的刃錘氏族的旗幟下面，羅伊德不知何時出現，對看着這一切的卡加斯說道，“想想當初你倒在森林中，幾乎死去的時候，你的心中所想的，難道是後悔斬斷自己的右手，想要回到那牢房中老老實實地待着嗎？”
“當然不！”
卡加斯毫不猶豫地回答，接着，這些幻象都在瞬間散去，只留下那被染紅的雪原。但這一次，卡加斯不再覺得那紅色的雪刺眼了，他默默地捧起那雪，接着用這鮮紅色的雪在自己的臉上抹上戰紋。當手臂離開，卡加斯的臉上也再無迷茫，有的只是堅定如磐石一樣的意志。
下一刻，紅色雪原的幻象煙消雲散。
“我們不走了，”從幻象中脫身的卡加斯臉上沒了那戰紋，但無論是羅伊德和瑪爾拉德，都覺得獸人渾身上下都展露出一股強韌如山巒的氣勢，“就在這裏，讓那些食人魔看看我們的力量！”
“……好！”
瑪爾拉德點了點頭，手握着戰錘轉身走到山口處，開始召集強壯的男丁佈置防線。卡加斯轉頭望向羅伊德，正要開口說話，羅伊德搶先一步笑着拍了拍手，接着道：“既然酋長說在這裏死戰，那自然是戰了……但以我所見，這一戰，卻未必是死戰，說不定反而是我們刃錘氏族的立族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