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縈從番茄口味的鍋底裏夾了一團蝦滑到碗裏,擡頭朝來人笑起來:
“你來得正好,我下的菜剛好熟了。”
裴珏不自在的把左手揣到了褲兜裏,坐下:
“洗手間剛纔人有點兒多,在排隊。”
“沒事呀,”季縈把視線落到他彆扭的左臂上一秒然後飛速挪開,開起了玩笑,“喫現成的還不好?快喫吧,一會兒牛肉煮老了。”
裴珏牽強的笑了笑,埋頭夾起了菜,可手心的刺痛讓他這頓飯怎麼都喫不痛快,沒有絲毫胃口,剛吃了幾口就停下了筷子。
他猶豫了一下,開口:
“等一下你自己打車回去好嗎?我在附近有點兒事兒要處理。”
說完,掩飾性的猛喝了口杯子裏的西瓜汁。
“唔……”季縈嘴裏正嚼着什麼,含糊答應了一聲,吞嚥下去才問了,“要我陪你嗎?”
“不用!”裴珏急忙拒絕,似乎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樣,氣氛陡然直下。
好在,海底撈的服務員是擁有能夠知道客人杯中的飲料還剩多少的超能力的,馬上就有人來打破了僵局,走過來微笑着爲他續上了杯裏的西瓜汁。
季縈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了過去,擡頭問她:
“剛纔那個小秋怎麼不見了?”
阮榆秋是新來的服務員,這個人還不太熟悉,聞言有些疑惑:
“女士您說的小秋是?”
“嗯?”季縈臉上也露出迷惑來,問向自己的男朋友,“阿珏,剛纔那個服務員說她叫什麼來着?”
“阮榆秋,”裴珏直接就答了出來,隨即又有些後悔,自己應該裝作忘了的。
好在季縈完全沒有注意到,又轉向女服務員說話:
“對,阮榆秋,不是應該她來服務我們這桌的嗎?”
服務員也不知萬事都知道,只禮貌的回答了:
“這個我不太清楚,需要我去找她嗎?”
“不用了,”季縈笑了笑,“我就隨便問問,謝謝你,沒事了。”
服務員又向她道了一次謝後安靜的退下,又只剩下兩個人,尷尬重新回到空氣裏。
裴珏這時候終於想到了怎麼彌補回剛纔的話,他重新把話題拉了回去:
“不用陪我了,是家裏的事兒,我爸他……非得找我。”
季縈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微笑了一下:
“如果很着急的話你就先去忙吧,我自己一個人喫就好了。”
“沒事兒。”裴珏本來就心虛,再想到她要是不走的話,喫完在附近跟自己撞上那可就說不清楚更是拒絕,勉強笑了笑,“我陪你喫完飯再去吧。”
季縈看着他沒有說話,好似察覺到了什麼,好半天,她才重新低下了頭投入到餐桌上:
“好呀,我馬上就喫完了。”
裴珏陡然卸下了一口氣,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季縈洞察了一切,不自然的往後挪了一下:
“不着急,你慢慢喫。”
可最終,桌上的菜剩下了大半,她的食量就那一丁點兒,剛開始所說的飢腸轆轆似乎只是一個幻覺。
“我們走吧。”
裴珏暗暗捏了下自己的掌心,促使那本來麻木的疼痛加劇,然後站了起來:
“走吧,我去結賬,然後送你到樓下。”
爲了遠離服務員的過分熱情,季縈接過了他們送來的一袋子小零食就躲在了遠處的拐角裏,靜靜等待着裴珏結完賬出來。
阮榆秋這時候也走到了這邊,這會兒的她已經換上了自己的衣服,倒比海底撈的工作裝看起來更要廉價,沒什麼意外,她又辭職了。
“阮榆秋。”季縈輕輕叫了她一聲,然後觀察了一下她的脖子笑了出來,“阿珏下手可真夠狠的。”
兩個人明顯是早就認識彼此的關係。
“咳……”阮榆秋想要說話,卻先咳出了聲,被人那樣掐一次這都算好的了,然後說話,“左右他也不敢真的掐死我。”
“你對他倒是瞭解,換成別人這會兒不知道怕成什麼樣了。”季縈把海底撈贈送的那袋小零食遞給她,“拿着吧,工作一場總不能連點福利都沒有。”
這話說得讓人聽得有些不是滋味兒,阮榆秋仔細盯着她的臉,試圖從中看出醋意,可對方明顯很坦然,似乎只是在閒話家常。
好半天,她終於把那個紅色的紙袋接了過來,從嗓子裏艱澀的擠出兩個字:
“謝謝。”
即便是對方並沒有陰陽怪氣,她也覺得自己難堪。
兩個人站在一起,不論自己怎麼做都覺得低人一等,雲泥之別,這是阮榆秋從未體會到的感覺,而在這之前,不管她面對的是誰都能夠挺直脊背無所畏懼。
季縈是隻要單單站在那兒就是耀眼太陽般的存在,和她面對的那些由金錢堆砌出的有錢人不一樣,眉目間看誰都不會有輕視,偏偏讓人覺得自己站在了臺階之下,只能仰望。
阮榆秋低着頭,分明是高過了對方的個子卻讓人覺得矮了她一大截,她抿着嘴角,垂着眼眸,心裏卻升起一股念頭,真想把她拖進泥裏去。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嫉妒吧又不像,羨慕嘛也不全是,她自己也知道兩個人是不同世界的人。
“好了,快走吧。”季縈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想法,“阿珏快來了。”
阮榆秋陡然回過神來,被自己剛纔升起的邪念嚇了一跳,不發一言就要走,她卻又說話了,笑眯眯的:
“路上要注意安全哦,回去記得擦藥。”
阮榆秋不自覺的捏了下手心裏紙袋細細的兩條帶子,生硬的答了:
“好,知道了。”
然後轉頭就走,剩下季縈注視着她的背影離去。
季縈看着她在腦後鬆鬆束起的那個馬尾,指尖輕輕敲着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背若有所思,這個小女孩,不太乖呢。
“看什麼呢?”裴珏找過來,順着她的視線看向人來人往的商場走廊。
阮榆秋早就走遠了,季縈迴頭,歪頭笑了下:
“沒什麼,在發呆呢,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