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房中,商寒食挑出其中一個小瓶擺到櫃子,懶洋洋道:
“承惠三兩銀子。”
對面的青城本地散修掏出幾塊碎銀拍在桌上,笑道:“聽說老吳買了你的清靈丹進入靈臺境了,給我來一顆。”
商寒食卻搖了搖頭,倚着桌指了指空了大半的木架:”這得進山採藥,現在做不了了。”
青城散修很惋惜:“唉,本來覺得我就要破境的,哎,等這事過去,我預訂第一批。”
“以後再說,留下銀子快走,記得用完把藥瓶還回來。”
商寒食催促兩句,收起銀子,打着哈欠回到後院池邊躺倒,迴歸熟悉的畫風。
今天有三個翻牆而入的顧客。
不過有夜冷煙這位大客戶在,他對這零零碎碎幾兩銀子已經看不上眼。
“咱現在也是有錢人了!”
囤積數百兩,又有千兩銀子在夜冷煙那,商寒食只覺前途一片光明……
“這天氣越來越熱!”
商寒食抱怨一句炙熱的陽光,搬着椅子躲去陰涼處。
逐漸升溫的天氣,連二樓裏的姑娘也感到溫暖。
夜冷煙走下小樓,迎着下午明媚的陽光將長髮挽了個髻,以樹枝爲劍,一劍掠至院中。
劍鳴嗚咽,樹枝上的葉畫出道道青光,白衣飄揚間,捲起地上落花隨腳步飛舞。
飄然絕世,彷彿舞步,甚美。
“好!”竹椅上的商寒食鼓掌叫好。
夜冷煙收劍入傘,將披散在肩上的碎髮拂回身後,撇一眼池邊。
某人依舊斜躺竹椅,無餌垂釣。
唯一的變化,只是天熱移到了有陰涼的地方。
“你倒是悠閒。”
“我這可是正事!”竹椅上傳來抗議。
夜冷煙低頭看他:“?”
商寒食翻身坐起,悵然而嘆,神情落寞:
“哪天我離開青城就將放它們回山水間,到時有我平日的訓練也能幫它們不被魚叟捉去燉湯。“
夜冷煙視線移向池中魚鉤,面無表情:“怎不放餌?”
商寒食夾住魚竿,右手一拍左掌,一本正經教導:“放餌就虧本了不是!”
池塘裏,雙色肥錦鯉嫌棄地翻起數尺水花,又精準無誤地潑了這無恥之徒一臉。
商寒食抹了把臉,指着水中翻騰遊曳的錦鯉對夜冷煙感傷道:
“你看看,聽到我要走都傷心挽留了!”
接着仰天長嘆:“萬物有靈,魚被釣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夜冷菸嘴角抽了抽,不想再理會這廝,另尋了個離他遠的地方坐下。
商寒食哼哼兩聲,重新抱好魚竿攤回椅上,順手甩竿攪亂肥錦鯉身周池水。
釣魚重要的是意境!商寒食內心鑿鑿。
池邊納涼小憩,遠處冷美人沐浴在陽光下閉目調息。
肅穆壓抑的青城裏,這份悠閒分外難得,愜意享受方不辜負。
……
不放餌的魚鉤沒有釣上開了靈智的錦鯉,閉門多日的藥鋪又迎來看俊俏小老闆的客人。
可惜依然不是漂亮女修。
夜冷煙霍然睜開雙眼,黛眉微蹙,眸中凝起擔憂:“巷外有人,造化境。氣息平緩,且有張從同行。應當只是巧合。”
這兩天是怎麼回事?!
商寒食大驚,騰得從椅上蹦起,凝重驅逐散漫:“來不及了,先藏起來,你的隱匿之術應當極高明。”
無法動用靈力的夜冷煙一旦離開自己院中的陣法保護,極可能會被其餘造化境修士發覺。
只能賭一賭了。
夜冷煙快步進入小樓,不再似昨日那般不在意,神情卻仍舊從容:“無法動用靈力,距離太近可能會被發覺。”
“我會這方面的法術,可以幫你。”商寒食快速說道,
夜冷煙回頭看了他一眼,輕輕頷首:“好。”
待夜冷煙揮手將二樓房間裏與她有關的物品收去儲物空間,兩人迅速走上三樓。
三樓面積不大,空空蕩蕩,只有朝南的窗前擺有一副桌椅。
旁邊有門,外面是探出的陽臺。
北邊有一間小隔間,裏面堆積着雜物。
這一層的破損最嚴重,牆壁有許多縫隙。
商寒食入住之後也懶得清掃這一層,地上已積了數十年的灰。
“就是髒了些……”站在樓梯口,商寒食向裏探了探頭:
“我會在此佈下兩道織夢術,誤導視線和靈識探查。放心,這方面咱的造詣可不似陣法丹道那般粗陋。”
靈力運轉一周天,商寒食靈識與靈力驟然調動。
雙眸在這一刻化作純淨的藍色。
“我會盡量阻攔,記得不要主動感知。”
夜冷煙從他身側無聲走過,竟似是飄着,沒有在灰塵上留下任何痕跡。
她轉過身認真道:“謝謝。”
商寒食咧嘴一笑:“一根繩上的螞蚱。”
雙手迅速結印,一道道光點自指尖四散至每個角落。
淡藍色光點化成半透明蝴蝶,蝴蝶翩然飛舞,留下道道淡藍弧線,最終匯聚於雜物間內,消失不見。
夢境形成,整個三層出現片刻模糊,一層無形的紗籠罩整個頂樓。
夜冷煙的身影消失。
無論在樓梯口,還是從窗戶向裏看,甚至進入其中,都只能看到陳舊的桌椅、雜物、陽光和灰塵。
“若是有危險,我會啓動院裏陣法拖他一拖,你從頂樓逃走。我自有保命方法。”
商寒食低聲向裏面叮囑,轉身快速下樓。
“小心些。”
有聲音飄入耳中。
商寒食稍頓腳步,擡起左臂衝自己比了個拇指,沒有笑:“穩!”
確定沒有疏漏,商寒食重新坐回池邊躺椅,兩指揉去眉間擔憂,讓自己平靜下來。
危機總是來的這般突然,好在他足夠的懶,這可能也算天賦。
懶得思考因果對錯,於是很快恢復平靜,心安理得地癱倒竹椅上。
小樓三樓,夜冷煙撐着柄黑傘靜靜立於一地灰塵上。
她手裏的傘很獨特。
傘面傘骨皆是墨色,傘柄很長,四尺有餘。
然而傘面卻並未因搭配傘柄而做的更大,似墨竹的傘柄顯得有些突兀。
撐開的傘面上繡着暗紋,似試墨時的隨意一筆,又似蘊藏千里江山的水墨畫卷。
陽光透過殘破的窗與牆上縱橫的裂痕灑落屋內,當落在傘面之上卻詭異若無物般穿過。
連同傘下的人。
最終陽光照在佈滿灰塵的地板上。
灰塵隨微風飄浮,包裹出一束束光,卻沾不到白衣分毫。
此間沒有任何人跡,夜冷煙撐着傘,像一縷孤魂。
她轉身環顧,破敗的頂樓上,覆蓋着一道朦朧的靈力屏障。
她的視線靈識沒有任何阻礙,但若有第三人來看,卻只能看到一個精心織構出的夢境。
這是織夢之術。
靈力爲墨,靈魂爲筆,引人入夢,亦真亦幻。
是朝雲宮?還是楚國掌夢司?
不會煉丹,陣法也布的粗糙,只是這一道織夢之術,竟完美到縱是造化境都感知不到靈力痕跡。
這需要對靈力與靈識的完美掌控。
夜冷煙的目光穿過窗投向樓下,落在竹椅之上。
扣住傘柄手指微微用力,神念凝於傘中劍身,心神漸靜,若寒潭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