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是那麼那麼簡單的一個動作,一個他平時做過無數次的動作,這一刻,他卻怎麼都無法做到。
祁盛璟不可能承認他是對這個不要臉又惡毒的女人心軟了,他鐵青着一張俊臉拉開出租車的車門,下車。
見祁盛璟沒有碾死沈傾,沈雪瑤不由得有些失望,忽而想到了些什麼,她頓時又眸光大亮。
她指着恭敬地立在一旁的出租車司機開口,“你過來!把她扔到駕駛座上!”
司機將沈傾抱走後,沈雪瑤獰笑着躺在地上大片的血泊之中,隨即掏出手機,撥上了慕歸程的電話。
她的聲音,氣若游絲,彷彿,她正經受着什麼痛不欲生的折磨,“歸程,救……救我……”
“姐姐……姐姐她要撞死我,救我……救……”
沈雪瑤將手機隨手一扔,彷彿她疼到昏厥,無法再跟慕歸程通話。
她也沒有告訴慕歸程她所在的地址,因爲她清楚,以他的能力,很快,他就能找到這裏。
祁盛璟一眼就看穿了沈雪瑤的目的,他樂得她幫他折磨沈傾好給祁雲汐報仇,他涼涼地掃了那出租車司機一眼,他心領神會,連忙跟着他往一旁的小路走去。
如沈雪瑤所料,慕歸程很快就找到了這裏。
沈雪瑤顫巍巍地對着他伸出手,“歸程,救……救我……”
“瑤瑤!”
看到地上大片的鮮紅,慕歸程連忙將車停到一旁,疾步衝到沈雪瑤身旁,緊緊地將她抱進了懷中。
“瑤瑤,你堅持住,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歸程……”沈雪瑤的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般的掉,她那張悽楚可憐的小臉,看上去更是說不出的委屈,“歸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姐姐她……她非要置我於死地?”
“歸程,你告訴我,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什麼啊……”
“瑤瑤,你什麼都沒有做錯!錯的是沈傾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瑤瑤,你撐住,我會救你!我一定會救你!”
說着,慕歸程起身,就快步往他車的方向衝去。
“慕二少……”慕歸程剛走了沒幾步,就聽到了沈傾的聲音。
他的身子,驀然一僵,他轉身,居高臨下地看着出租車駕駛座上的沈傾。
“慕二少,救救我……救救我肚子裏的孩……孩子……”
沈傾艱難地打開車窗,聲如蚊蚋,她現在,已經感覺不到她肚子裏孩子的跳動,她怕死了,他已經離她而去。
不是沒想過,打急救電話,爲自己尋一線生機。
可沈雪瑤早就已經看穿了她的意圖,她之前還沒撥出電話,她就已經奪過她的手機,扔遠。
她現在,動都動不了,根本就無法下車找回她的手機。
她肚子裏孩子唯一的一點兒生機,只能求慕歸程給。
“他……他是你的親骨肉,求求你,救……救他……”
從慕歸程的角度,看不到沈傾裙襬上大片的鮮紅,他只能看到,她眼皮半開半合,一副脆弱疼痛的模樣。
矯揉造作!
開車撞人的人是她,渾身是血的人是沈雪瑤,現在她卻還有臉裝可憐,說什麼讓他救她肚子裏的孩子,果真夠恬不知恥!
“慕二少,救……救他……”
“小九……”
聽到這個稱呼,慕歸程心中一扯,他的腳步,也又是一頓,沈雪瑤怕他會對沈傾心軟,她連忙裝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歸程,我好疼,我……”沈雪瑤彷彿已經撐到了極限,她倒在他的懷中,一動不動。
“瑤瑤!”
“小九,救救我們的孩……孩子……”
沈傾用盡全身的力氣,顫抖着將手伸向窗外。
這一刻,她特別特別想,她的小九,能夠緊緊地攥住她的手。可終究,她的小九,沒有攥住她的手。
她倒是,聽到了他那寒凜刺骨的聲音,無情到令她心死成灰。
“怎麼,想讓我親手送你肚子裏的孽種上路?沈傾,我嫌髒,你真髒!”
“小九……”
他再沒有回頭。
沈傾揚起的手,頹然滑落,好像,不必勞煩他,親手送他們的孩子上路了呢!
她再一次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的孩子,已經不在了。
小九,你將我們的小川推入了惡魔的手中,害得我們的小川可能已經不在了,你不管我們第二個孩子的死活,我們永遠地失去了他,小九,我們的一雙孩子,都沒了,等你知道真相,你可會後悔?
小九,你會後悔的。
可歲月再無可回頭,你就算是悔不當初了,那些破碎的心啊,也再也拼不回了。
那些消逝的人啊,你不曾好好珍惜的人啊,也回不來了……
沈傾努力擡着眼皮,她怕她一閉上眼睛,就真的長睡不醒了。
可不管她多麼固執地支撐着,她的視線,終究是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爲什麼,她會那麼喜歡她的小九呢?
她八歲那年,爲了救祁盛璟,被掩埋在了廢墟之下。
她以爲,她短暫的生命,要在那無盡的黑暗中埋葬,沒想到,她的小九,一點點將壓在她身上的沙石扒開,拂去她身上塵埃,抱着她,奔向無盡的溫暖與光明。
一個沒有經歷過最絕望的黑暗的人,永遠都不會明白,那一束光,於她有多珍貴。
從那之後,她的小九,便成爲了她生命中唯一之光明,哪怕他不信她,親手送她入獄,她依舊虔誠而又熱烈地愛着他。
就如同,飛蛾撲火,明知是毀滅,但因爲無垠黑暗中的那一束光,太動人了,還是會義無反顧。
可是現在,她忽然就不想再喜歡她的小九了。
因爲,他給了她光明,卻也同樣,將她打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深淵。
喜歡他,太疼了。
哪怕她死了,她也不要再喜歡她的小九了。
生,做過他的人,只餘一心傷痕,死了,她不要,再做他的鬼了。
天地越來越昏暗,好像,她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