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七個月了。
就算是剖腹產,把他放在保溫箱裏面,他也是能有機會好好活下來的。
他現在若是強行拿掉她肚子裏的孩子,這是謀殺啊!
“裴西顧,你不能傷害我肚子裏的孩子!我沒有騙你,我沒有過別人,他真的是你的親骨肉!”
裴西顧沒有迴應唐淺的話,他只是緩緩地從她的脖子上拿開了手。
唐淺以爲,他是心軟了,誰知,緊接着,他就撥通了一個電話,“把藥送過來!”
唐淺不知道裴西顧是給誰打的電話,但是直覺告訴她,他讓人送過來的,肯定不會是什麼好藥。
她護着自己的肚子轉身,她想要逃出這座牢籠,奈何,她插翅難飛。
很快,就有一個男人送來了一支針劑,裴西顧接過那支針劑,就一步步往唐淺面前走去。
“唐淺,這是你自找的!”
“不!裴西顧,我沒有害裴若顏,你不能傷害我的孩子!她真的是你的,你不能傷害他!”
因爲太過絕望,唐淺的聲音,聽上去都有些破音的感覺了,她踉蹌着後退,裴西顧卻是讓兩個保鏢直接狠狠地將她按在了地上,她退無可退。
“唐淺,知不知道這是什麼藥?”
肚子,緊緊地抵着地面,疼痛難忍,唐淺這一瞬,已經難受得說不出話,下一秒,她又聽到了裴西顧那冷酷如同來自十八層地獄的聲音。
“這支藥注射到你體內,你肚子裏的孽種,就能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了!”
早就已經預料到會是這種藥,可是聽裴西顧親口說出來,唐淺的心口,還是萬箭穿心一般的疼。
她知道,他恨唐家,也恨她,但他已經逼死了她的父親,她也在監獄中度過了生不如死的三年。
哪怕他們唐家真的虧欠她,承受了那麼多,他們也不欠他裴西顧了!
況且,他們唐家,從來不曾虧欠過他。
十九年前,害得裴家破產,裴父自殺的人,從來都不是他們唐家!她想不通,他怎麼就認定了,他們唐家,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敵呢!
相反,他們唐家,還對他有恩。
在他和他母親走投無路之時,唐爸爸收留了他們,而在他被仇家迫害,他和他母親居住的小屋被引爆炸藥之時,她還不顧生死,護在了他身上。
她背上血淋淋一片,他只是暫時性昏迷。
只是後來,他認定了救他的姑娘,是裴若顏,而不是她唐淺。
“不……”
眼見得裴西顧手中的針劑,就要注射到她身上,唐淺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再也剋制不住,她的眼淚,竟是無聲無息地滾落了下來。
裴西顧顯然是沒想到唐淺會掉眼淚,在他看來,高高在上、堅不可摧的唐家大小姐唐淺,是不會哭的,看到她眼角的兩行淚滴,他不由得一怔。
伴隨着的,還有心口如同被鈍刀凌遲着的絞痛。
忽而之間,他就有些對她下不了手,哪怕認定,她肚子裏的孩子,是她背叛他的證據,他依舊對她下不了手。
“西顧哥哥,好疼,我肚子好疼,我們的孩子沒了,他沒了……”
裴西顧猛然回神,想到裴若顏當年爲了救他不顧生死,想到唐父不要臉地對裴若顏用強,想到唐淺對他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他的一顆心,又一寸寸冷了下來。
針管一推到底,那一瞬,唐淺的身體,疼到痙攣。
比疼痛更可怕的,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體內的那個小生命,一點點消亡的絕望。
七個月,胎兒胎動已經很頻繁了。
平日裏,唐淺將手放在她的小腹上,她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腹中孩子的跳動。
可是這一次,她艱難地擡起手,覆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她那麼那麼用力按着自己的肚子,卻怎麼都感覺不到,她肚子裏面孩子的跳動。
一陣劇烈的疼痛襲來,有那麼一瞬,唐淺只覺得,自己的肚子,都要被撕開了。
保鏢早就已經放開了她,可她依舊狼狽地倒在地上,怎麼都起不來。
看到唐淺這副痛苦的模樣,裴西顧不覺得她狼狽,他只是心裏疼,爲她而疼。
可是想到他與唐家的不共戴天,想到她一次又一次對裴若顏的迫害,終究,他還是強迫自己將臉轉到一旁,用最冷最無情的聲音開口,“唐淺,你知道我這一生,最後悔什麼麼?”
“我裴西顧這一生,最後悔的便是,碰過你唐淺。”
他這一生,最後悔的是碰過她唐淺呢!
唐淺澀然而笑,她的身下,有大片的血色暈開,但她那張忽而帶笑的臉,竟是比那大片的鮮紅更豔麗。
豔光四射,一笑傾城。
許久許久之後,裴西顧聽到了她那縹緲得彷彿在雲端的聲音。
“裴西顧,我也後悔過。我這一生,最後悔兩件事。”
“我後悔,愛上了你,我更後悔,在你九歲,我六歲那年,不顧生死,在爆炸中救了你。”
真的,唐淺後悔了。
曾經以爲,愛上一個人,便願意爲了他,不顧一切,可當家破人亡,痛失兩個孩子之後,她才發現,原來,再深沉的愛,也會令人疲憊的。
如果不是當年她救了裴西顧,引狼入室,唐氏不會破產,爸爸不會被逼死,媽媽也不會心臟病嚴重惡化,朝不保夕。
她更不會,在監獄中度過生不如死的三年,兩次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處。
本來,看到唐淺這副身上沾滿血紅的悽慘模樣,裴西顧還心疼,聽了她剛纔那一番話,他的心中,只剩下了無邊的冷。
“唐淺,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臉來搶佔顏顏的功勞?!你特麼你可真噁心!滾!”
滾啊……
滾不動了呢!
唐淺如同一灘爛泥一般躺在地上,她不想在裴西顧面前展露出更多的狼狽,但她的身上,真的是太疼了,終究,她那沉重的眼皮,一點點闔上。
昏昏沉沉之中,她彷彿聽到了她年少時候的聲音。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西顧,裴西顧,你一定是個重情又念舊的人,我們結婚後,你肯定不會被外面的鶯鶯燕燕迷了眼!”
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他的確重情又念舊,可惜,他念的,不是她唐淺,而是裴若顏。
從一開始,她就輸了。
一敗塗地。
救護車的警笛聲忽然想起,唐淺聽到有人問,“先生,我們要不要把太太也擡到救護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