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醫院的醫生，已經對沈傾的病情束手無策。
這一次，給沈傾進行急救的，是洛千山手下的醫療團隊。
醫療團隊的隊長，一邊摘着自己手上的手套，一邊輕輕搖頭。
“我們能儘量拖延她幾天的性命，但她以後，站不起來了。她的手……她的雙手，以後也擡不起來了。”
這次的搶救，真的是讓沈傾苟延殘喘。
頂尖的醫療團隊，讓沈傾的性命，勉強延續。
但，卻讓她無法再保持最後的尊嚴。
能夠站立，能夠自理的尊嚴。
顏清歡的視線，已經被眼淚迷濛得模糊不清，她的脣，不停地顫抖着，她想要問醫生幾句話，可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她也問不出口。
她怕，她一問，便是更多的噩耗。
她承受不起，她真的承受不起。
百里長庚和百里燁的雙眸，皆是赤紅一片，他們想，他們的小傾，活得驕傲，有尊嚴，光芒萬丈。
他們不想，他們的小傾，以後只能如朽木一般僵硬地躺在牀上。
他們心裏也清楚，他們的小傾，現在，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可他們，還是拼命想要延續她的生命。
她活着，還有病癒的可能，可若是她走了，這個世上，從此就真的再無沈傾了。
洛千山也沒想到，彷彿只是一瞬間，沈傾就惡化成了這樣。
他沒有說話，只是痛苦地捂着自己的心口，緩緩蹲下。
慕歸程僵硬如同石塊一般站在原地，他的耳邊，一遍一遍迴盪着隊長方纔說的話。
他不敢想，沈傾，以後，真的站都站不起來了，甚至，連雙手都動彈不得。
他忍不住想，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逼她跪在秦芷的墓前，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兇狠地對她用強，要了她一遍又一遍，是不是，她不至於會惡化成這樣？
或者，他來醫院，如果沒有惡言相向，她沒有吐血昏迷，被送進急救室，是不是，她還能，再站起來，還能，再給他一個擁抱？
隊長的聲音，還在繼續，“以後，沈小姐清醒的時間會特別特別少，但哪怕陷入昏迷，她也會，極度痛苦。”
“我們也不知道，還能再讓她撐幾天……”
她清醒的時間，會特別特別少，哪怕陷入昏迷，也是極度痛苦……
洛千山請來的，這一支在血癌方面，最頂尖的醫療團隊，也不知道，還能讓她撐幾天……
一瞬間，慕歸程的心口，疼得幾乎要裂開。
他想要按壓一下自己的心口，讓自己這裏別這麼疼，可是，他發現，疼到極致，彷彿，心臟控制了他的四肢。
他移不動腳，甚至，他都無法提起他的手。
他只能，任無邊的心痛，順着自己的心口，快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疼得他渾身剋制不住顫慄。
疼得他有那麼一瞬，忘記了今夕何夕，疼得他，只想墜落地獄，再不理這塵世的是是非非。
他不停地自欺欺人地麻痹自己，他反覆告訴自己，沈傾她不會有事。
她那麼惡毒，她背叛他，她勾了他的親大哥，更是在跟他的親大哥偷的時候，醉駕撞人，害死了兩個無辜的人。
可不管他怎樣自欺欺人，他心中的疼痛，依舊是有增無減。
因爲，他心裏其實清楚，沈傾，不是在裝病。
不可能這麼多人，都被她耍得團團轉，或者幫她裝病騙人。
沈傾，她是真的不行了。
慕歸程心口疼得讓他的雙腿，一瞬間失去了知覺，他近乎狼狽地扶住面前的牆壁，纔沒有讓自己跌落在地上，而是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
他對沈傾所有的恨之入骨，都是基於她身體康健，基於她長命百歲。
現在，她馬上就要死了，他忽而就不明白，自己心中這深沉的恨，這無邊的怨，究竟是爲了什麼！
“沈傾！”
看到沈傾被從急救室推了出來，慕歸程猛地從椅子上起身，他腿麻得太厲害，心口疼得又太厲害，身體強健如他，這一下，竟是沒站起來。
而是以跪地的姿勢，撲到了沈傾的面前。
她安靜地躺在病牀上，一動不動。
她的小臉，是那麼慘淡的白，他能夠清晰地看到她眼皮下方的毛細血管。
她的臉，又是那麼那麼小，還不及他的巴掌大，彷彿，他都無法，再將她的小臉，捧在掌心。
“沈傾，你醒醒！”
慕歸程啞着嗓子，有些機械地開口。
鋪天蓋地的痛意，讓他的嗓子，都彷彿已經麻掉，他的脣，不停地打着顫，帶着說不出的恐慌，他的聲音中，漸漸地染上了明顯的顫意，“沈傾，你醒醒……”
“只要……只要你能好起來，五年前的事情，我原諒你。”
“哪怕，你背叛我慕歸程，你一次次偷人，你害死了我親大哥，你將我的親生母親推下樓梯，我也，原諒你……”
“沈傾，求求你……求求你醒來，好不好？！”
“慕歸程，你給我滾！”
顏清歡真的是被慕歸程給氣死了，她眸中瀰漫着紅霧，又帶着晶瑩剔透的淚，因爲極度的疼，她喉頭啞得厲害。
她顫抖着手指着一旁的樓梯口，“慕歸程，滾！以後別再出現在小傾面前！”
“呵！還原諒？！到底是誰該原諒誰？！”
“慕歸程，是你該求小傾原諒你！可是我的小傾，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慕歸程，別再在這裏膈應小傾！你欠小傾的，永遠都還不清！”百里燁也是冷沉着一張臉對着慕歸程開口。
冷笑一聲，他才又一字一句對着他開口，“可是慕歸程，哪怕，知道所有的真相後，你想還了，你想補償了，小傾，也不會再稀罕！”
“歲月再無可回頭……慕歸程，你想回頭，可未必，所有人都願意給你機會！滾！”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周圍的聲音太吵，剛被推進病房，沈傾就極其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看到她睜了眼睛，慕歸程頓時欣喜若狂。
他快步上前，就想要攥住她的小手。
只是，他還沒有碰到沈傾的小手，就被百里燁毫不客氣地推開。
他固執地上前，他的指尖，剛剛觸碰到她冰涼的手背，他就聽到了她的聲音。